受到强烈撞击的同时,手机也从手里飞了出去。边角处的缺损和背后的一道划痕清晰地证明了这只手机曾经摔落在地的痕迹,万幸的是它并未因此坏掉,只是中断了那封才发到一半的邮件。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场景,也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个场景……不过对柳生来说,那个场景一定终生难忘吧?因为太过冲击所以手足无措,丧失了一贯的冷静,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匆忙地拿走她的包和手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从现场带回来的了,只是看到了有两台一样的手机就想着要还给我一台,也忘了检查,或是根本没意识到要检查收件箱和未发送邮箱……”
“已经足够了。”
柳生终于打断了我,他并未试图反驳什么,只是沉默了一阵。
透过他反光的镜片,我以为我会看到些什么,但最终我什么也没看到。
阴冷的湿气环绕在我们的四周。
“仁王,你要向他们揭发我吗?”良久,柳生问道。
“不。”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手机?”
“留着。”
“为什么?”
“因为在那只手机里,也存有对我不利的证据。”
“…………”
“你会去的吧,自首。”
“…………”
雨势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大。明明近在眼前,柳生的身影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
“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柳生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我忽然觉得无法忍受这种模糊。我迅速地扔掉伞冲上前去,抬起手给了柳生一耳光。
“去自首,你听到没?”我揪住他的衣领,“给我去自首。”
雨声回荡在耳边,柳生冲着我笑了笑。
那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柔软表情,那种表情不应该是面对我时会产生的,而更像是在看着她,看着那个令自己陷入迷茫的她,看着那个令自己始终无法放下的她。
只有在看着她时,柳生才会不自觉地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细腻而脆弱,温软而失落,绝望而疯狂。
柳生变了吗?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秋山的出现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救赎,还是意味着加速魔化的推动剂?
……事到如今,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柳生是温柔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认定这点,即使到了这一刻,我也依旧这么认为。
我不需要去刻意举什么例子,喂流浪猫也好,照顾妹妹也好,对后辈的关心也好,默默帮助秋山也好,但凡认识柳生的人都不会否定他是个温柔的人。
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柳生一直在用他的温柔和忍让不断克制着心中魔物的滋生。
“这样算扯平了吗?”
脸颊一侧迅速红肿起来的柳生就这么看着我问道。
不发怒,不抵抗,不逃离,柳生的声音依然贯彻着理智和冷静,好像ròu_tǐ的疼痛并不能唤起他身为人的本性。
我松开手,慢慢倒退了几步,雨水打湿头发,打湿衬衫,理当感到彻骨寒冷的我却突然想要哈哈大笑。
因为不会哭,所以只能笑。
所有的一切都是个荒诞无稽的大笑话。
“柳生,最后一个请求。”我盯着地面的水洼说,“打我。”
柳生没有反应。
“打我。快点。”
还是没有反应。
我忍无可忍地吼道:“叫你打我!听不见吗——!”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对面的巴掌已经向我扇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头发上的雨水被甩了出去,我的脸也跟着歪向一侧。
很久没有意识到的火辣辣的痛感。
也或者那痛感一直存在,因为太痛太痛,痛得太久太久,才让我麻木到以为它已经不存在。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咕哝了声“好痛”。
“仁王,我们是朋友吗?”
雨还在下。
雨水顺着柳生那把伞的边缘不断滴落在地,像断线的珍珠一样,连绵着一颗又一颗。
我们是朋友吗?
柳生的问题回响在耳边,如此近又如此遥远。
在这场由谎言和笑话构筑的闹剧中,我所扮演的到底是怎样的角色呢。
如果那天我再晚几分钟打那通电话,或是我根本没有打那通电话,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变?
如果我能把那个谎圆得更好,如果我能就那样骗过柳生,那场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不。
所有的命运在我们相遇的一刻就已铺成了前往破灭结局的轨道。
你好,我叫丸井文太。
你好,我叫仁王雅治。
你好,我叫柳生比吕士。
你好,我叫………
我…………………
我只是………………………
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
仁王,我们是朋友吗。
如果我们不是朋友,那我们到底又是什么呢。
我没有朋友,我没有希望,我没有信仰,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当我再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时候,却是我最强大的时候。
可他们出现了。
阿土出现了,彩虹出现了,柳生出现了,网球出现了,然后……她也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