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仓前街。
时值正午,本应熙熙攘攘的街区却冷冷清清,往昔常闻的讨价还价声亦被吆喝声所替代,一顶八抬绿呢大轿正自耀武扬威地穿行。
轿子内,广州都统西林觉罗孚琦心事重重广州将军职位空缺经年,一直是其以都统身份署理,虽不能说是大有作为,但最起码也可称得上兢兢业业,只道是转正已无悬念,却不想等来的居然是朝廷一纸裁撤诏令,当真令人心灰意冷。
“哐哐”鸣锣的清兵号子依旧响亮:“提督大人驾到,诸人回避”
然谁也未曾料想到,这声吆喝却成了孚琦的催命魔音,就在这声号子刚刚落罢而锣声未起之际,一条大汉忽自路旁的茶倌内窜出,肩头一顶,两个清兵护卫便即趔趄至一旁,就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大汉已然急冲至大轿之前,左手疾探,只闻“刺啦”一声,轿帘已被扯下,随即便见那大汉扬起了手中之枪……
署理广州将军孚琦遇刺身死,且是在朝廷诏令下发之后,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乃至穿过九重,直达天听。
紫禁城,养心殿。
“此乃礼部所拟之谥号,还请太后酌定。”载沣将一份册子呈上。
隆裕扫了一眼,她实则对此不甚精通,是以转而谓善耆道:“肃王现在兼管礼部,此事便由肃王定夺。”
善耆早已成竹在胸,当即道:“孚琦一生勤勉谨慎,当可称得上一个‘恪’字,此番又是任上为国逢难,又可用一个‘愍’字,是以臣王以为,‘恪愍’便好。”
此等末节之事自是无需争辩,当下隆裕并载沣齐齐点头,然接下来善耆的一番话又使得隆裕并载沣皱起了眉头。
“孚琦虽是都统,却曾署理广州将军,理应以从一品职级予以抚恤。且其乃是任上死于歹人之手,似可参照战场牺牲之例。”
从内心来讲,隆裕与载沣亦欲加倍厚恤本来朝廷威信在北方早已荡然无存,又无法以军政之令立威,还不若借抚恤之机以示朝廷恩典,令南方各督抚将军感恩戴德。然而户部现在只认国师之令,且财务制度异常严谨,一应开销皆有定例,便是摄政王载沣去向尚书杨立山分说,只怕亦会碰个软钉子,是以善耆此提议实则是出了一道难题。
看看太后并摄政王的脸色,善耆却是心中一乐,当下又推波助澜道:“孚琦被刺,各督抚将军已是人心惶惶,若不从重抚恤,只怕人心尽失。”
载沣看看善耆,忽道:“既是如此,便劳烦肃王赴户部一行。”
他本意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善耆,哪料善耆早已有备,立时道:“本王前去虽是不妨,奈何名不正言不顺,不若摄政王以皇上名义下道圣旨,本王便好奉旨而行。”
这无疑又是将了载沣一军,有国师撑腰,杨立山自是不把圣旨当做一回事,若是如此尚且碰壁,那朝廷仅存的一点颜面亦将扫地。
载沣正自沉吟间,却闻隆裕开了口:“肃王口称各地督抚将军皆人心惶惶,此讯息确否?”
隆裕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若是连督抚将军们皆惊恐不安,那大清基业可说已是风雨飘摇到了极致!
载沣却道:“肃王此言只怕是有些危言耸听,各地大员多有武勇之气者,岂能被区区几个刺客吓倒?”
善耆忽地面显神秘,道:“当真仅是几个刺客么?背后若无主使,焉能如此得手?”
隆裕还未明白,载沣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肃王有话不妨直言。”
善耆道:“坊此举乃是兴汉反满,尽除朝廷武职,以使汉人取而代之。”
载沣的一颗心登时狂跳不止,他看看隆裕,见后者一副茫然,便又转向善耆道:“坊间传闻如何做得准,孚琦任职多年,许是结下了仇家。”
善耆摇头道:“等闲之人焉有如此身手?两广总督之奏折写得明明白白刺客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须知孚琦身畔有数十名护卫。”
载沣道:“中华民间,亦有奇能之士,此亦不足为奇。”
善耆嘿嘿一笑,道:“却不知王爷身畔可有如此身手之人?”
载沣默然半晌,微微摇了摇头,善耆忽地眼爆寒芒,道:“有此身手之人,本王倒也见过几个,然皆出自一人之麾下!”
大殿忽然一片沉寂,此言已是挑明,便是隆裕亦知晓了善耆所指何人。
载沣定定神,道:“即便刺客当真有兴汉反满之志,然国师乃自天而降,非汉非满,未必能与刺客扯上干系。”
善耆道:“即便国师非汉非满,然其麾下肱骨却皆为汉人,自是可与兴汉反满扯上干系。”
载沣刚想再言,却忽闻隆裕轻咳一声开了口:“肃王之意本宫已然明了,然国师便是有心欲扩充势力,缘何不自西安、成都等地着手?须知广州将军已然裁撤,无需急在一时。”
隆裕虽乏心机手段,却非愚蠢之人,自是一言点破善耆话中破绽若说国师系主使之人,那也当行刺其余将军,再以自己人充任,而广州将军已然被裁,再行刺杀前任,不免有画蛇添足之嫌。
善耆想了一想,道:“此举不排除杀一儆百之意,据闻福州将军朴山始终不甘被裁撤,想尽借口暂缓交印……”
载沣打断了善耆之言,道:“若是如此,亦当应以朴山处着手,岂有刺杀孚琦之理?”
善耆道:“朴山尚未交印,许是忧心若是失手,正好给了朴山口实,其当可借搜捕刺客之名,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