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过了新年,柳家开始慢慢着手婚礼的事情,一点一滴看在姚红英的眼里,她那个固执的梦已濒临破碎。
在哥哥快去上学的那个晚上,她终于忍不住,哭倒在哥哥面前:“哥哥,哥哥,我喜欢阿洛哥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让阿洛哥哥娶我呀,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他。哥哥,他怎么能去娶别人呢?他不是一直都喜欢我的吗?他不是一直都待我很好很好的吗?为什么阿洛哥哥会不要我了?哥哥,你帮帮我啊……”
这半年多来的压抑,她全数哭了出来,她哭得声噎气短,哭得伤心绝望。
只听得姚启德脸色苍白,心如刀绞。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姚红英一直哭一直哭,待到她终于哭得累了,红肿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哥哥低哑而温柔地说:“英儿,是哥哥对不起你,哥哥不应该从小就误导你……哥哥是个混蛋。而且,哥哥帮不了你,阿洛,他不会娶你的,他,他很喜欢那个女子,三年前,他们就……”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艰难苦涩,她听得愤怒绝望:“她一定是个坏女人!阿洛哥哥原来不是这样的!”
哥哥的声音很低:“不是的,英儿,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那时候,她比我们低一年级,我和阿洛,都认识她的。”
哥哥捧着她的脸,用手绢给她擦眼泪,轻声说:“英儿,忘了阿洛,他原本就一直把你当妹妹,是哥哥一厢情愿,是哥哥错了,以为他一直疼你,就想他会是个好妹夫。我真是做错了很多事情,我真……后悔。英儿,答应哥哥,别再想阿洛,别再伤了自己,知道吗?”
他擦着她的眼泪,自己却一颗一颗落下了眼泪。
姚红英不肯,可是不肯又能怎么办?她抱住哥哥,再次痛哭出声。
五月,柳源毕业回家,成亲。
姚启德还有一个月才毕业,没有回来,只寄了件礼物过来。
虽说是乱世,但此地温软江南,尚是平静安稳。因此陆柳两家的婚礼很大,新娘子从陆家祖居发嫁,嫁妆抬进柳家时,人人艳羡,陆父终究陪送了数目不菲的妆奁。柳家仅此一子,虽然家境同陆家没法比,仍倾尽所有,设七天流水席,见者有份。
姚红英陪同父母去参加婚礼,大红的喜色里,她终于真正地意识到,一切,已成定局。她的心麻木得不知道疼痛,只看着那个欢喜得不得了的新郎,那是她的春闺梦里人,十几年,从小到大,她都以为他会是她的新郎。
她陪母亲去新房,盖头揭开,她看到一个清湛净美的女子,看着所有的人微微一笑,眉目清隽秀朗,气质疏爽大方。那一刻,她的心又冷了一寸。
她看得见的是他们的恩爱。
一个月后,姚启德毕业放暑假没有回来,两个月后,他寄回了所有的东西和几封信,信里说,他参加了军队,要去河北。
姚家一下子乱了套。姚老爷愣了很长时间没回过神来,他不明白,好好的在北平学医的儿子,说是可能会出洋留学继续深造的儿子,怎么忽然去从了军,这种乱世从军,意味着什么?姚太太也想不通,她想不通就只有哭泣。姚红英也懵了,外面的学生游行、各种军队混战、外国军队来来回回,她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只是总觉得还远着呢,江南的镇子里,还是挺安静的,哥哥的忧国忧民,也并没有到慷慨激昂的地步啊。
姚老爷想去河北找儿子,1933年的中国各地,已呈乱世之像,况且人海茫茫,儿子连个部队番号都没报,最后只得颓然而废。半个月后,姚家开始收拾姚启德寄回来的东西。
姚启德其实是有一封信给柳源的,只是当时柳源陪着陆雁农去了祖居陪陆祖父。姚家收拾的时候,又收拾出一个小纸箱,封得十分严实,也是给柳源的。姚红英怔怔地看了许久,同爹娘说了一声,把信和纸箱拿了去给柳源。
柳家自然也早知道姚启德从军的事,她红着眼圈送去信和纸箱时,柳源接过东西,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陆雁农端了茶给姚红英,低声说:“是薄荷茶,坐下来喝一口舒舒气。”姚红英看她一眼,依言坐在一旁。
柳源知道姚家兄妹虽然吵吵闹闹,感情却向来极好,心知姚红英想知道纸箱里有什么,便当着姚红英的面拆了纸箱,却是一堆本子,还有几本书。再拣起来一翻,发现全是姚启德的医学笔记,无比详细详尽的记录和说明外,似乎是生怕谁看不明白,到处反复注释和标注。
一时间三个人都怔住了。
柳源看到那封信,才想起来拆开看,飞快看完,眼神变得说不出的复杂,他看向陆雁农,轻声说:“雁农,这些笔记是阿德给你的。”
陆雁农不解地看着那些笔记。
姚红英更是困惑,她看着那两人,那两人却没再说什么。
姚红英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柳伯母说过,柳源的妻子有一手好医术,脑海里便飞速闪过一个念头,然而那个念头飞走得太快,她完全抓不住。
可是,两天后,那个念头便安安全全地回到了脑海里。姚红英在整理归置哥哥寄回来的东西时,在姚启德的旧书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东西,看着桌上摊开的东西,姚红英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那是姚启德大学一年级整年的医学笔记,还有一封表白的信件。也许是因为知道已经无望,这几样东西塞在角落里已是长了些蠹虫籽。
原来,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