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景芳斋的路上,我无意间又重复起了那句话,求死怜稚子。
林先生与马文君却都说,徽宗皇帝到了金国之后,膝下便没有皇子皇女出生了。
徽宗皇帝没有,然则当年的太后呢?
稚子,那个稚子,究竟是谁的?
徽宗皇帝到了金国便膝下无子,太后当年却有一个稚子。
剪不断,理还乱,当真是心乱如麻,千头万绪。
这个晚上,注定是夜不能寐。
因为墨鸰不在身边,我跟林先生传递消息很是不便。为了谨慎起见,我与林先生很少有消息往来。况且这件事情,我也实在不方便去问林先生。
清晨早早便起身了,但思虑良久,却不知道该怎么释清疑虑。
冯才人,马文君,林先生……
往日能为我提供帮助的人,都已经问过了。
可是随着谜团一层一层地解开,又有新的谜团一个一个地展露。
何况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我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虽然独自一人守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让我无比惶遽,可是我知道,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大到,关系着所有大宋人的荣耀与屈辱。
紫鸳她们也都起得早,在厨房忙碌了许久。早点十分精致可口,我一见之下,便想到着啊哈斯紫鸳特地为我准备的,想是她已经发觉我近几日神思郁郁,担心我的身体,故而变着法儿的想让我多用些饮食。
语燕见我称赞早点做得精巧,满脸喜容道:“紫鸳姐姐还担心姑娘不喜欢呢。连花楹姐姐也说姑娘胃口不好。我早说了,姑娘只是看书发了痴,不必担心的,她们却只是不信。让她们问问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又不肯问,却巴巴地一大早给姑娘做了这么多点心。她们还把姑娘当小孩子呢。”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我将一块红豆糕分给语燕,也不由得好笑,这孩子想法单纯,却把别人都当成了孩子。
紫鸳闻声也走了过来,微笑斥道:“又在这里说孩子话了。跟了姑娘这么久,一点都没有长进。”
语燕咬了一口糕:“怎么是孩子话了。我觉得我跟以前一样啊。倒是姐姐你,越来越唠叨了,说我的语气,倒像我我娘一样。”
紫鸳轻轻啐了一口,还没有说什么,语燕又笑道:“不,不,紫鸳姐姐还没有我娘那麻烦。我娘完完全把我当个小孩子,紫鸳姐姐有时候还会说我懂事呢。”
紫鸳笑道:“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笑我。”
语燕的母亲是汴梁本地人,父亲是金国人,语燕自小在汴梁出生。她的母亲也是完颜王爷的手下,以前也在我住过的别院帮工。不过王爷完颜雍不止有一处房舍,我住的那处别院人口少,事情也少,语燕长大些之后,她的母亲便去了别处帮工。
听语燕提起娘亲时喜悦甜蜜的语气,心中感到温暖,却也有些酸楚。
想到了我早逝的母亲,想到了大郡王夫人的逝去,以及她新生的孩子,当然,不由自主地,也想到了出现在太后手书的那些书册中的那个“稚子”。
这些事情让心中的温暖变得稀薄,我忍不住想要再多听一些什么。
“语燕,你娘很疼你吧?你家有几个孩子?”
“六个。我是最小的,娘自然最疼我了。”语燕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我上面是五个哥哥,爹和娘都想要个女孩儿,好容易生出了我,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家里摆酒宴请亲朋。娘说别人都是老来得子,爹是老来得女。”
老来的女……
林先生与马文君说的那些并不十分明白的话,突然又闪现在脑中。
“语燕,你爹娘现在多少岁了?身体都还好吧?”
“爹娘都快六十岁了,但身体都还很好呢。”语燕说着微微嘟起嘴:“说起他们,我真是有些想念他们了。”
我忙微笑道:“等有机会,我送你出宫。让你回家与家人团聚。”
语燕有些惊慌:“姑娘不喜欢我、不要我跟着你了吗?”
“当然不是,不过你长大了,总不能永远呆在这深宫里。”我道:“宫中有旧例,赶上盛大的喜事,会放适龄宫女还乡。我一定会给你找到机会的。”
语燕微笑道:“只要不是姑娘不要我,就好了。娘跟我说过,我长大了,要好好跟着主人,好生服侍,便是尽了本分。只要我好生服侍姑娘,爹娘一定会放心的,只要姑娘喜欢我,即便见不到爹娘,我也很高兴。”
语燕这一番话,真情流露,我心中自也感动。拉住了语燕的手,温言安慰。
六十岁,那么语燕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都是四十四五岁的年纪。
徽宗皇帝出生于元丰五年,靖康之变之时,他是四十七岁的年纪。
四十七岁……
马文君和林先生说,徽宗皇帝最小的皇子皇女,都是在靖康之变两年前出生的。到靖康之变之时,期间的两年,就没有皇子或者皇女出生了。所以到了金国,徽宗皇帝膝下更没有孩子出生了。
为什么……不会再有孩子出生了呢?
我禁不住地想,却又知道这不是我该想的事情,不由得一阵脸红。
四十七岁……似乎也并不是很大的年纪,坊间流传着一句话,老来得子,方才语燕也说过,可是多少岁才算老呢?
而且,那个时候,太后是多少岁呢?
“姑娘,快吃吧,别理语燕这丫头。”紫鸳微笑道:“今天娘娘不是要到福慧楼念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