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倩道:“收容所虽然吃得比猪狗都不如,睡得跟猪窝有得一比,随便换个人来,只怕都熬不了几天,但偏偏我是个例外,经过几个月艰苦劳动,我早就百毒不浸了,再脏再臭,还能脏臭过我的工作环境?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工作的时候,蓬头垢面,全身都是肮脏的,实在是见不得人。那天去寄钱,倒是稍微收拾了一下,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至少很多人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连说句话都要捂住鼻子。结果在收容所待了一个晚上,换上统一的号服,再洗漱了一下,看上去比平时胜过许多了,至少让人看着舒服了很多。在那天上午,有一个管教就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告诉我,他们的头看上我了,问我有没有结婚。我说我小孩都一岁多了。他说没关系,只要我愿意,离婚又不是什么难事。要是跟了他的头,保证吃香的,喝辣的,这辈子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我嘲笑道:‘怎么这种事还要你来说,他自己说不行吗?’那人道:‘自然是不方便。’我问道:‘那他结婚了没有?’那人沉默了一会,说道:‘头在老家有媳妇,只不过一年都见不了几面,早就没什么感情了。’我说:‘对不起,我不答应。’那人道:‘你要是不答应,就要送去劳教了。’我说:‘宁愿被劳教,也不做这种龌龊事。’于是那人就没话可说,很不高兴地跟他的头回话去了。结果这一天我的饭菜,比任何其他人的都要更恶心,但我却甘之如饴,根本不管那些人的恶毒手段。”
张必成想着她当日风姿,大为佩服。然而又蓦地想到聂丰,一时又好生不解。
叶小倩见他神情,猜到他的心中所想,说道:“那自然是不同,我等下会讲到这些。挨了三天,那接送收容遣返分子的车子都开到院子里来了,那些管教们把我们集合到院子里,开始训话,大意就是我们是违法乱纪的坏分子,现在送我们去进行劳动教育,希望我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呸,我一向都是老老实实的,比谁都遵守法律,我有什么前非要改,凭什么要重新做人?反而是那些管教,坏事做绝,死在他们手上的何止千百个,最应该劳动教育的其实就是他们。只是这话我也不敢讲出来,怕他们给我安上一个更大的罪名。结果训话还没训完,忽然就有人传来一个紧急通知,那万恶的收容遣返制度取消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是盲流了。我记得当时那训话的管教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后来他就问传通知的那人:‘这个消息是真的吗?’那人当场就生气了,骂道:‘这么重要的政策,我还能哄你?你没看到这红头文件是怎么写的?是谁发出来的?这是国务院的最新通知。’那管教问:‘那这批人怎么办?还送不送劳教了?’送通知的骂道:‘你是猪脑子啊?收容遣返制度都取消了,那还存在收容吗?连收容都不存在了,凭什么送人家去劳教?’那管教很不甘心,嘟囔了一句:‘那不是白白便宜了这些家伙?这么好的一个制度,为什么要取消呢?’送通知的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收容制度取消,收容所自然就不必要存在了,那些公务员无所谓,这里取消了调去其他地方一样干,你他妈一个狗屁临时工,泥巴饭碗都碎掉了,不去想办法,倒在这里瞎操心,国务院做出的决定是你能操心的吗?’一句话提醒了那管教,那管教便不再管我们,自顾自的跑走了。我们这一批被收容的人,就这样意外的逃过了一劫。”
叶小倩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张必成的心也随着她的讲述时而上时而下,好不揪心。
“那后来怎么样?”张必成问道。
“后来呀,我就这样走出来了,收容所一片混乱,也没有人管我,他们顾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可是走出收容所,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就来了,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怎么办?收容所距离我工作的地方可不近,坐车都得几个小时。再说了,我回去也没用,我失踪几天,工作肯定早被别人顶走了,才发了薪水,我在那里又没有工资可拿,这样一想,再回去真的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先在这里找一个工作,于是我就决定下来了。接下来找工作,碰了很多壁,我又累又饿,几乎陷入了绝境。就在这时候,前面有个玩具厂在招工,而且主要是招女工,我急忙跑过去应聘,好在这种招工没多少限制,肯吃苦就行。但是我还额外问了一句:‘请问能不能先预支半个月薪水。’那招工的笑了,说道:‘你还没来上班,就想要预支薪水了,怎么可能?任何厂都不可能这样干。’我很失望,说道:‘如果不能预支薪水,那我还等不到上班,就先饿死了。’那招工的一听,就严肃起来,说道:‘这么说你身上是一无所有啊,连饭都吃不起了?’见我点头,他又说道:‘预支薪水是不可能的,厂里没这种规定,不过我这里有五百块钱,你先拿去用着。’说完摸出一个钱包,数了五张钞票给我。我很感动,问他道:‘你都不认识我是谁,就这样放心地把钱借给我,要是我拿着钱转身就走了,那怎么办?’那招工的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解了你的难处,怎么样都行。’就这样,我进了那个玩具厂,靠着那五百块撑过了最困难的时光。那个招工的就是聂丰,当时是个小组长,工资也并不高。”
张必成早猜到了,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叶小倩道:“现在也可以回答你刚才那个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