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这些前车之鉴,谁还要真的相信依法治国可以天下大同,那也太幼稚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同样,既然大家都不拿法律当回事,你现在突然说要依法治国,对这些百姓而言,跟看到天外来客也没多大区别。
沈葆桢在福建,他对这个问题是感触颇深。一方面老百姓对火车的高速赞叹不已,另外一方面这些老百姓又不把火车要撞死人当一回事——他们以为开火车的只要看到铁道线上有人走,可以马上将火车速度降为零,或者放慢速度,以跟他们步行一样的速度边开边跟下面百姓聊天呢!真出了问题,往往民情激愤,跑到官府门前去闹事。
官府一方面要维护法律尊严,另外一方面又要为民做主,要以百姓利益当成自己切身利益,要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谁的地界要是搞的民情沸腾,那谁的官也算是当到头了。
可这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世事都如此简单?有了铁道线,沿途百姓经济可以发展,有了铁道线,又要因百姓不守法而死人,最后只能是矛盾,让你对铁路既爱之又恨之。
官府虽然喊着要遵守铁路法,违者生死自负,但真死伤了人,到最后不得不还是掏银子平息纠纷:你总不能因为这事闹到最后让百姓起来造造反者的反吧?说出去都笑掉别人大牙!
福建那边最后为了避免死伤更多人,干脆在铁路线两侧用军队用的铁丝网搞起了无人区,让所有人都无法穿越铁路线。
那些铁丝网都是有倒刺的,翻越铁丝网死不了人,可那疼痛劲却让你不想再翻越前面的铁丝网,最后只能放弃过铁路线的想法。
想过可以,每隔一段距离在铁路线下专门挖出来供人行走的立交地道,你要过也只能走那里。
百姓很想将妨碍他们的铁丝网撕个稀巴烂,只是这铁丝网有些出乎他们理解范围,不管是用锄头还是用镰刀,或者用木棍,任你怎么打,它也还是横在你面前的拦路虎。
百姓的智慧虽然是无穷的,可这智慧在某种环境下,还是有暂时失灵的情况发生。
面对能致人死命的火车,百姓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面对死不了人,却让人疼痛的不想再活的铁丝网,百姓却显得实在无法对付。快速死亡疼痛没有,对人威慑力小的可怜,要是慢性自杀,这世界能忍受的也没几人。
杨沪生也知道沈葆桢忧虑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同样让杨沪生挠头不已。
和沈葆桢相比,杨沪生需要面对的问题更多,体会的压力也就更大,以前控制区比较小的时候,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少,难度也不是很大,现在不成了,半个中国已经成为新中国领土,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层出不穷,相对的杨沪生肩膀上负担越来越大。
杨沪生不是一个喜欢自我挑战的人,如不是特别需要,在困难面前,他更喜欢逃避,现在如此众多的压力常常让杨沪生有一种想要放弃一切,潇洒江湖的念头。只是他能放弃吗?
杨沪生有些无奈地对沈葆桢道:“沈部长,你说的弊端我知道,这问题主要是我们中国人素质问题,但更主要的,还在于我们这些老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一个理想的社会,他应该是法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们自觉遵守法律,不敢做触犯法律所限制的事情。在违反法律后,一切由法律说话,任何人不得干涉法律。可是很明显,现在的中国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不光是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就连制订法律的参议员们,也没有理解这一点,制订出来的法律常常自相矛盾,这是极为让人伤脑筋的事情。不过就华尔所要求优先修筑长沙至武昌的铁路,沈部长你以为华尔先生真的是为我们国家考虑吗?”
“难道华尔先生您不是为了国家利益考虑吗?”沈葆桢扭头看着华尔,将杨沪生的问题又抛给了这个海关副关长华尔。
沈葆桢以前并不相信如华尔这样的“洋鬼子”,不过在船舶部干了这么些年,他对大鼻子绿眼睛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只要肯付出金钱,洋人也能真心实意为中国做出自己贡献。
沈葆桢认为作为海关官员,华尔在中国赚了比别人更多的金钱,只要中国国库更充裕,对外贸易做的更大,他的钱也就越多,现在正进入良性循环,华尔自然更应该全心全意为中国考虑了。
华尔脸涨的通红,强硬地嚷嚷道:“我抗议!杨将军您刚才说的话是对我的人格完全的诬蔑!我这全是为了那些贫苦百姓在考虑!”
“抗议无效,你这家伙我还不了解你?别忘了从宁波开始,玩花招你就没哪次玩过我。要是想从我这里捞点便宜,奉劝你还是打消这样的主意好了。”
杨沪生见华尔的脸色有些尴尬,而沈葆桢一脸茫然,知道沈葆桢不明白这个华尔到底使了那些心计。“沈部长,你不了解华尔,这个华尔如果以前还能算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话,现在他已经完全沦落为拜金主义者了。你以为他这次提这个建议有什么好心?别忘了华尔的岳父是做什么的。”
沈葆桢看看华尔,恍然大捂。说起来沈葆桢跟华尔的岳父也算有些渊源。
现在的沈葆桢是造船的,而华尔的岳父杨坊在赣州开办了一家泰记商行,而航运就是泰记商行重要的一项业务。
马尾造船厂在建造军舰同时,还建造了几艘民用蒸汽货轮,靠卖出民用蒸汽货轮赚来的钱补贴建造军舰在帐面上的空缺。而马尾造船厂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