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子叹道:“你觉得我处理不了的事,你就能办得到吗?”
“这……”大头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幽幽说:“虾子哥,我觉得你怕了。咱们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不应该怕。海哥以前说过,这世界上的人都是欺软怕硬,你越怕。对方就越变本加厉地欺负你。我觉得很有道理。”
“你不怕。是因为你还没有真真正正地经历过死亡。”
虾子一句话,令大头倒吸一口凉气。死亡?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他年纪这么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要死。也是别人先死!
虾子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武堂那个胖子举起自己的一瞬间,死亡曾经是那么的接近!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眼前是一闪即过的黑暗。不过只是霎那,整个一生竟然从他的脑海中掠过,画面最后定格在分手的那个夜晚。
月朗星稀。女孩泪流满面的脸庞和虾子冰冷决然的表情。
混了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财富?地位?权力?到老来,连一个挽手的人也没有!
不能死!
画面破碎,一个宽大肥硕的膝盖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果撞在这膝盖上面,就一切都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双臂一挡。“咔嚓”一声响,那胖子看也不看,就将他丢在一边。他睁着眼看到那胖子跨过两三步,又抓起一人故技重施,那人的运气没虾子这么好,竟是背部朝下,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虾子睁开眼睛,看着大头愕然的表情问道:“你喜不喜欢那个女孩?”
大头反应过来,连忙道:“喜欢,当然喜欢!”
“如果有一天你娶了她,对手抓了她要挟你,你怎么办?”
“我杀了他!”大头咬着牙:“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呢?”
大头一怔:“什么意思?”
“退出去。”虾子盯着大头的眼睛:“现在还来得及,退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有朝一日取得她的芳心,就不用再日日担惊受怕,她也不用整天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可是……可是……”大头犹疑着:“我不混黑社会,还能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都可以。”虾子说:“只要有一份能过活的营生,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好。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可以去做一些小生意,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踏进来了。”
“虾子哥,你是在赶我走吗?”大头语气微颤:“是不是我失踪了好些时候,你和海哥不开心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我……我不会再沉迷女色,我会好好的跟着你们,为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也好,就是别赶我走……”许多年来,大头早已将小海和虾子当作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说着说着,眼泪竟已掉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好好就哭了?”虾子柔声道:“大头,我和海哥确实很器重你,这些年来也有意提拔你,也多次在兄弟面前树立你的威信,只是,只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虾子又看了看自己形同虚设的两条胳膊,说道:“因为我们走的,是一条死路。”
“死路?”
“没有人会在这条路上善终,出来混的,一定会还。”虾子说:“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旁人也无法向你解释。但你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听。”大头点点头。小海和虾子的命令,他一向都是无条件服从和遵守!
虾子缓缓道:“从今天起,远离我和海哥,再也不许涉足到黑道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啊……”大头面露痛苦之色。说了半天,还是要赶他走!
“你听不听?”虾子又问道。
大头咬着嘴唇,泪水一颗颗滴下来,这个无论挨多少拳头都不会掉眼泪的硬汉,因为虾子一句话就流下滚滚的热泪。
“你听不听?”虾子厉声问道。
大头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在了床上,无声地啜泣着。病房里其他几个兄弟看了也忍不住心酸,纷纷将头扭向一边。
大头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雪花飘飘的冬日。年少的他穿着单薄的衣裳,手里抓着脏兮兮的白面馒头,和五六个同样身份的拾荒少年厮打起来,最后竟然略占上风,将那几个少年打的落荒而逃。只是他也受伤不浅,仰面躺在地上,连吃馒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看着漫天无穷无尽的雪花,身上不知有几处伤口在流着血,来来往往的人竟无一个停下脚步。一条野狗悄无声息地窜过来,先是啃了他手心里的馒头,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手掌,突然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赫然就要一口咬下去!
可是大头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渗人的场景。只听“嗷呜”一声,野狗发出痛苦的悲鸣,大头睁眼一看,眼前站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霸者的气息;另外一个则沉稳儒雅,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正凝望着他。而那野狗,早不知窜向什么地方去了。
那高高瘦瘦的人说道:“一个对付六个,不错不错,虾子,把他带回去吧。”
“是。”那个叫虾子的男人俯身,将大头抱了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被沾染了许多的秽物和鲜血。这种温暖的怀抱,大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