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甚少有凛然的样子。卫晗道:“你说。”
“臣妾恳请皇上,无论以后多少新人入宫,无论她们在宫中地位高下,在皇上心中分量如何,都请皇上为江山社稷,绝不专宠一人。“单千蕙声音平稳却恳切,眼光闪耀着郑重的星火。
卫晗道:“朕本以为,你要为千菱求些什么。“
单千蕙道:“千菱若入宫,单氏一族就有姐妹二人,必定引起其他朝臣不满。朝纲稳定为重,臣妾不敢妄求。“
卫晗与单千蕙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朝纲稳定首当其冲的便是宇文博。只是二人都不宣之于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想到宇文博,卫晗想到了朝中重臣那一张张或将信将疑,或殷殷期盼的脸。
缓了片刻,卫晗道:“朕答应你。“
没人知道,这答应对卫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此刻放弃的,也许终其一生都难以拾取回来。
对于这个结果,单千蕙心中并无多少吃惊。虽知这是违反卫晗本性的,但就算不是自己是别人提出来,他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与其是臣子提出来,她到希望是自己。
正如卫晗自己所说,枕边风有时候比朝堂之风来得更可爱,也更重要。
单千蕙一抬头,看见卫晗的衣袖因为刚才撕扯下来为自己包扎,此刻还线头凌乱,心下一动,道:“皇上,臣妾帮您把衣服缝好吧。“
卫晗道:“你手伤了,怎能用针,叫她们做便是。“说着将单千蕙扶起到床上。
单千蕙笑道:“臣妾要缝的,她们缝不了。”
卫晗笑道:“你要缝什么?”
单千蕙笑道:“皇上一会儿便知。”
傍晚,揽月殿只在寝阁亮着一盏灯火,如同湖面上的一舟渔灯。床上支着一小桌,卫晗拥着单千蕙靠在床上。卫晗衣袖撕开的手放在卓上,单千蕙正捧着那衣袖,一针一线认真缝补着。
竹绿色的丝线在乳白勾以明黄暗纹的袖口上细密穿梭,单千蕙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如丝细的银针。
图案渐渐勾勒出来,卫晗凝视,道:“看你用绿色丝线,朕便知道你必定要绣些花草,只是,为何是竹子?”
单千蕙不急不缓,继续穿梭着手中的丝线,道:“皇上喜欢兰花,可臣妾却偏偏绣了竹子。”
卫晗道:“是想提醒朕,要放下自己所爱,节节平衡吗?”
单千蕙停下了手中的针线。这么多年,就算没有情爱,默契也在点点滴滴间积攒起来了。“还有一层,懂得节制,方能节节拔高,枝繁叶茂。这绿竹就在皇上的袖口,皇上起居常能见到。”
卫晗道:“绣在袍上不如记在心上,夫人的话,朕记住了。”说着在单千蕙的发鬓间轻轻一吻。
单千蕙愣了一下,继而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如果他真记住了,那以后来自己房中的机会就少了。在王府,正妃逝去后他来自己房中不算频繁,多半是往楚娜怡那里去,再就是看看贾柔芸母女。而选秀之后后宫人数倍增,均摊下来自己想是一个月来也落不了几天。
不过是个习惯,适应了便是。何况,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让卫晗的注意力不再那么集中。以前他是心无所挂,接下来便是是重重思虑压身。
这对自己既是机会,也是挑战。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可以施展手脚。但唯一过不去的,就是卫晗这道坎儿。
毕竟,他没有做错什么。
突然希望他对自己坏一点。
“皇上请回吧。”单千蕙忽然放下手中的针线道。
“怎么了?“卫晗有些惊讶。
“皇上今日登基,本该在皇后娘娘宫中,皇上来看望臣妾已是恩典。若再留宿,恐怕后宫妃嫔要以臣妾为争宠之人,臣妾不敢担此罪名。”
卫晗顿了顿,道:“好。你若执意如此,朕也不勉强。改日来看你便是。”
低头,袖上的竹子枝繁叶茂,翠然入目。
“谢皇上体贴。”单千蕙垂首道。
卫晗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怅然。单千蕙此举,作为皇上来说甚是体贴,但作为自己,却觉得有些酸涩。从前王府中的自在把酒吟欢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吧。
“那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也分给柔芸她们一些,别自己全担着。过几日新人入宫,选几个得力些的人帮衬着你。”卫晗把桌子撤了下去,把锦被盖在单千蕙肚子上。“你最近肝火旺盛,晚上若是怕热可以不盖被子,但夜里风大,肚子一定要护着。以后朕不能常来看你,你自己常叮嘱着些下人,让他们晚上记得隔一两个钟头来看看你的被褥。”
单千蕙心里细细密密地,像是酸,又像是疼。终是忍住了,只淡淡柔柔地道:“是。皇上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嗯。”卫晗缓缓起身,“不必起来了。”
他背着手走向殿口,门口侍立的魏肇安忙迎了上去跟在后面。
就要走出殿门的时候,他顿了顿,微微转了一转脖颈,但并没有完全回过头。
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在月光下随风飘散。
单千蕙看着那月光下驻足的修长身影,宽袍大袖仍掩不住他的单薄。眼眶微微的酸,痛。
错的便是错的。终是怅然。
卫晗侧了脸,看见头上牌匾上书“揽月殿”三个俊逸的流金大字。回头,天上明月高悬,润了他一脸的迢迢水色。
也许,月光之美,就在于它清雅柔美却难以触及。只能洒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