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国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寻找时机,眼睛余光看到身边哑姑伸手入怀,估计她是掏枪。朱成国心想,虽有教她打枪,从没见过她开过枪呀。只要哑姑第一枪打不中,几个人就全交待了。
“师爷所言极是,去小刘圩子的路上已经让刘老弟当二当家了,将来弟兄们跟随刘老大不会吃亏。”朱成国说,他故意抬高声音,跨前一步抱拳,他将哑姑挡在自己身后,给她打掩护。
朱师爷明白其意,也跨前一步,抱拳行礼,哑姑完全被他俩挡在身后。
仅短暂的几秒钟,为哑姑赢得时间推弹上膛。
刘九并不傻,他俩的意图看在眼里,尽管哑姑推枪上膛声音微弱,但“咔哒”一声枪栓合位的响声还是听到了。刘九猛地向缩,同时向身边两名匪徒说:“打。”
两管枪口窜出两股火苗,响声震天。
朱成国和朱师爷同时“啊”大叫一声,后仰倒地。
哑姑手中的撸子也响了,响声虽比火枪弱,却是连环三响。
第一声惨叫是刘九,后面两声惨叫是刚才开枪的亲信。哑姑没犹豫紧跟着跳上一步连开三枪。
屋外几名匪徒窜进来,看到屋内情形,心中明白几分。跟随刘九的人,看到眼前形势,丢下枪。
朱师爷被击在脸上,整个面孔被打成烂柿子,眼球流出来。朱爷中枪在当胸,胸前衣襟被鲜血染透了。
哑姑最后两枪是打在刘九独眼上,没戴眼罩的独眼成了另一个黑洞,面目异常狰狞可怖。
哑姑扶起朱成国放声痛哭。
朱成国嘴角流着粘绸的血水,眼里含一泡泪水,他无力地看着哑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勉强抬起手臂指了指倪思淼和师爷的孙子,彻底闭上了眼睛。
朱成国与朱师爷同时死于手下弟兄们之手,这种死法是他俩生前绝没预料到的,如果让他俩挑选情愿死于仇人黑枪之下,也不愿死在弟兄枪下。
朱成国死了,小刘圩子里没人知道。倪瑞轩在客栈盼望他将女儿送回来,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人影,倪瑞轩知道上了朱秃子的当,后悔不该放了他,无可奈何,只好带人回到小刘圩子。
韭菜花肚子挨那一刀,并没当场让她毙命。不知是小匪捅时没尽全力,还是她本能收腰缩肚没让刀深入,连惊带吓昏迷后没被人及时发现,流了不少血,醒来后她自己爬进屋里找来上衣将受伤的肚子包裹起来,走进邻家。邻家男女正围在房内听河滩上炒豆般噼叭作响的枪声,看到韭菜花伤了,套辆牛车拉去镇上牛郎中家治伤。
牛郎中一生治愈无数疑难杂症,偏偏为医治一个妇人肚腩刀伤损了名头。
从外表看刀伤没伤及内脏,因为韭菜花被送进郎中青砖小院,神智尚清醒,面无痛楚。牛郎中清理了外伤,用止血散消炎药为她包扎好肚子,便让牛车拉回村子。
牛车行于街筒子,两边店家尽皆听到牛车木轮辚辚,牛蹄与青石板碰击发出空洞的响声。
两边店家伸头看牛车上的韭菜花,牛郎中命十岁小徒送一包中药,小徒撵牛车不慎在青石街面摔倒。
小徒从地上爬起来,飞出几米外的中药包,褐色黑色枝枝叶叶散了一地,小徒咧嘴哭了。他立于青石路中间,边哭边看牛车和药铺。
牛车停了,赶车农夫手握皮鞭站在青石街面,表情漠然,积着夜雨的青石浅浅水洼散发暗幽的湿迹。
牛郎中左手拎袍角,右手拎中药包脚步轻盈飘忽如风,他将药包递给小徒,眼见小徒将药交给赶车老汉。
牛蹄笃笃,木车辚辚辗过青石面。
张四皮和刘小武在船上睡醒后以为平安无事,慢吞吞起了鳖勾,捉了几只青花碗大的青鳖摇着小船回来了。
他俩看到肩扛铁锨的零星人群,在爬上树梢的晨阳下拖着疲惫的身影散去。河岸红柳丛下翻起的新土奇怪地隆起,张四皮感觉隆起的湿土长宽有如人形,一条条蚯蚓舒展柔软的身躯往湿土里钻。他闻到土腥味里的血腥味以及弥漫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火药味。
张车皮进入圩子,恰与镇上回来的牛车不期而遇。他愣了一下,看到韭菜花脸色苍白,如冬天弃于田间地头的白菜帮子。
赶车老汉见到张四皮,勒紧牛缰绳。
张四皮愕然呆立没回过神来,还在想她怎么躺在牛车上,打圩子外回来。
韭菜花神智似乎仍清醒,看到张四皮,她嘴唇蠕动几下,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流淌,积于发下耳轮内。
张四皮扔了手中尚在蹬腿伸脖子的青鳖,扑在牛车旁焦虑的看着韭菜花。
“你怎么了?”张四皮问。
“朱秃子夜袭圩子,她被桶了一刀。”赶车老汉说。
张四皮脑袋轰隆从里往外爆开,他的身体摇晃几下。又如脊粱挨了重重一锤,脊背塌陷无法直立。
张四皮没说话,从老汉手中接过牛缰绳,往村西韭菜花家走去。
朱秃子偷袭圩子,他担负前哨,夜里却睡着了,睡得香甜异常。如此疏忽导致唯一最亲的人被捅了一刀,生命垂危。
不长的村道上,张四皮双脚如踩在棉花或云朵上,身子往下沉。
进了竹篱小院,张四皮将韭菜花抱进屋内。
张四皮听到韭菜花喉咙里发出细弱蚊蝇的声音,他知道一定很疼,只是她忍着。汪在张四皮心头的泪水,从眼里滚出来,落在韭菜花苍白的脸颊和乌青的嘴唇上。
她抬起手轻柔的为张四皮抹去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