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玄坦然捞过凳子上的衣裳穿上,没听见她声音,他嘴角起了促狭的笑意,转头道:“这般倾慕我?”
笑意由心生,最动人。他深邃的眸光仿佛更灿烂了些,一笑fēng_liú尽显,竟是别样的诱惑。兰倾旖愣了愣,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登时也瞧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点评似地道:“骨骼fēng_liú,尽态极妍,眉目如画,体魄强健。果真……美人。”
许美人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
他还没回敬,兰倾旖已趁胜追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大白天洗澡?”
许朝玄无力,恨恨道:“谁规定男人就不能白天洗澡的?”
兰倾旖自知理亏,装作没听见。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气定神闲。“照这个方子配药沐浴,每天泡一次,每次要等到水变清澈了才能起身。”
许朝玄将笺纸收进怀里,没做声。
“药方我交给容闳了,看你们什么时候将药材找齐,就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了。对了,万雅在哪?我还有些细节问题要问问她,有些事要交代她。”兰倾旖眉目疏淡,别有种淡烟疏云般的气质。
“出去一直往西。”
兰倾旖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食疗方子。”她交给万雅一张浅蓝色便笺,微笑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照着上面的要求照顾好许朝玄的饮食,让他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好解毒。”
万雅点头,神色郑重。
笺纸上香气淡淡,闻起来心旷神怡。
兰倾旖嘴角一抹清淡笑容,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告诉他,忌辛辣忌酒。”
……
许朝玄的人脉很广手下很有速度,很快就将药材备齐放在了她桌上,一切准备工作都为她做好,就等她帮自家主子解毒。
细细将药草磨成粉,兑水,放入药炉之前,兰倾旖仍在迟疑。
早就备好的一味算死草搁在旁边,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加进去?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至于如何逃脱……她大小姐多的是法子。况且她也可以延迟他的死亡时间,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犹豫的地方,她却下不了决心。
闭上眼,眼前出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容,那是过往十七年岁月中给予了她荣耀和希望的人,一双双或温柔、或敬仰、或纵容、或信任的眼睛在眼前不断变换,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她烦躁地睁开眼睛,发狠地把木荷草加进了药材中,这个方子她研究了很久,配合金针渡穴不会有任何差错,除非……她希望出现差错。
将纱布一层层绑上许朝玄的双眸时,兰倾旖的心情格外平静,她很冷静甚至是漠然地看着他昏倒在自己膝上。
药中加了麻药,让他睡过去,便于她针灸。
她光明正大地告诉了他,实际上是为了降低周围这群护卫的警惕心。
膝上人安静如沉睡。兰倾旖俯下脸注视他。
睫毛下浅浅阴影盖住了那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看不穿他眼底天地,就像她看不穿自己此时的心情。
针囊里的金针取出,针尖上闪烁的寒光如刀剑的寒光,衬着少女幽沉深远的目光,如雪地里深埋了千年的古剑,一朝重现人世,夺命心寒。
她算好了量,他不会那么快醒来。
这期间,自己多的是机会杀了他。
针灸过后,他仍未醒。
他的脉门掌控在她手中,内力在她指尖盘旋。
或者走向丹田,或者走向心脉。
前者是救,后者是——杀!
风忽然吹来,携来丝丝燥热,似烦躁不安犹豫不决的心绪。
她目光渐深,心,一寸一寸地变冷。
这个男人,深沉狡诈,眼底藏着野心,他和自己一样,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人。有朝一日,他必将夺得黎国至尊之位,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不该留。
他们本在敌对面,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起自己是谁,她必死无疑。
他们曾经见过,于四年前黎、云两国的战争中。
这样的过往,如何敢抛一片心?如何能抛一片心?
然而那颗心,纵然被逼着一日日变冷变硬,却在烈火中炙烤久了,生出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细小裂缝。
于今日,必定要做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