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实在没心情去面对这世间的一切。
知昧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抓着他的衣襟玩。
闻人岚峥低头看看自己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衣服。
知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已把衣服抓得皱成一片。
月白软缎长衣原本明润如珠光滑如水,那是一种清浅如水色琉璃明澈如静夜幽谧湖水的颜色,硬生生被他抓得琉璃破碎湖水生皱。
即使是活泼好动只喜欢破坏的知昧,此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地干笑着,他迅速放开手,还很殷勤地抓着布料努力拉直掸平,试图将那些褶皱弄掉。
闻人岚峥看半晌,摇头拉开他的手,捞过桌上的地图看。
知昧傻傻地张大嘴看着他,有点不适应他的反应。
他……他原来这么好说话?原来爬上来玩他的衣服都没有关系吗?
那自己还蹲那么久不敢靠近干嘛?
和自己玩的士兵们都是胡说八道,谁说他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谁说他有洁癖不准人靠近周身三尺的?谁说未经他允许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扔出去的?
自己不仅靠近他三尺,还爬到他身上扒过他的衣服贴过他的脸,怎么都没事?
都是胡扯嘛!
他正得意洋洋地想着咧嘴笑着,忽然听见对方冷不丁开口,声音微微低沉,绵邈好听,即使微带凉意也分外冰清,“口水!”
嗯?
知昧怔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目光有点呆滞地下望,发现他衣服上有一块明显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看上去还有点湿。
他讪讪地笑着合上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知道是自己嘴张得太大张开时间太长,控制不住把口水滴到他衣服上了。
但一直被周围人认为皮厚的知昧,愧疚感永远都只维持一瞬,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嬉笑着在他身上乱蹭乱拱,比较过后找出来一个舒适位置,抱住他的腰,觉得大小正合适,眉开眼笑地抱紧了凑上去,闭上眼睛睡大觉。
昨晚没睡好。
闻人岚峥看完地图军报,低头瞅瞅自己怀里的孩子,心里无奈又纵容。
他知道军中都在悄悄猜测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意思,也有很多人打趣说自己对他好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人说,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太子而移情这孩子。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间大喜大悲交织,以至于淡定从容如他,都不知要如何应对眼前乱糟糟的局势。
他缓缓伸手抚过孩子娇嫩的散发着ruxiang的喷红脸颊,指下温暖柔细的触感细腻得不像真的。
他怔怔地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目光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落了落,即使此刻心乱如麻,也不禁微微好奇他在做什么美梦,才能露出如此甜蜜的笑容?
小心起身,将孩子放到里间床榻上盖好被子,他才迎上闻人行云。
无视闻人行云恼怒的神情,他伸手。
“拿来吧!”
语气淡漠,不辨悲喜。
闻人行云看样子就打算爆发,但面对他冰雪般犀利冷酷的目光,硬生生忍住。
从知道闻人既明被俘至今,他们组织过二十三次大大小小的营救,搭进七成以上的暗探,然而结果都是失败。
还是闻人岚峥眼看不对,下令停止救援,这才平静下来。
然后他们就等到今天这封最后通牒。
“要救既明,唯一的时机就是他被推上城的时候。”闻人岚峥淡淡道:“其他时候……成功还好说,如果失败……最受打击的肯定是既明。以顾澹宁的性子,肯定会当着既明的面将那些救他的人处以极刑,他偏偏又是个特别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孩子,只怕那种愧疚自责,能将他逼疯。”
闻人行云愕然抬头,知道他是在解释,这些天堆积在心的怨怒消散大半,他惭愧地低下头。“里头那孩子……”
“我心里有数。”看着手中的信,闻人岚峥也实在没心情和他解释其中一言难尽的内情,淡淡一句话带过。
顾澹宁提出的条件和他设想中一样,看来他也是精心计算过,知道这是黎国的承受底线,也是闻人既明能换到的最大价值。再贪多只会适得其反。
——黎国退兵,归还所有已占领的安国城池,并割让陇南、云东两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