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僵住了。
树下那人,泼墨般的青丝垂到脚踝,只用一根雪白的缎带松松挽起,水红色的衣裳在风中猎猎飞舞,容貌很平凡,姿态很平和,神情很轻松。看那模样,就像是吃饱饭后出来散步的。
此刻,树上,树下;
白衣少年,红衣少女;
相对,各思量。
半晌,红衣少女一笑,那一笑突如其来,明明面容平凡甚至有些僵木,但目中神采刹那间如日出东海,光耀天际,灼然至不可逼视。平常容颜,瞬间绝代风华。
白衣少年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眯,刹那间他眼中明光一闪似剑尖清光,冷而亮。
他的僵硬也只有一瞬,不站到他面前压根发现不了。他不急着动,只捧着那只鸟蹲在树上,仿佛闲话家常般,和和气气地看着兰倾旖,笑道:“姑娘好本事,竟然能够一路追踪在下来此。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兰倾旖笑容可掬:“都说安国歧阳顾家的三公子少负才名聪慧绝伦,是安国年轻一代第一人,难道顾公子猜不出我是什么人吗?”
顾澹宁目光清冷如雪:“你不简单!我生平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斗,普天之下,有这等能耐的女子,首推云国长宁侯赫连若水。但她不可能和黎国长公主有交情,其次的司徒画衣和宣国明宜公主都不可能在此。你究竟是谁?”最后一句声音转厉。
“我是羲和长公主的师叔,她来赴我的约,却被你的人追踪。你亲自刺杀,却为我所伤。”兰倾旖笑容不变,态度亲切,伸手一指他腰肋要害:“你这里,不是还有我留下的记号吗?”
顾澹宁嘴角微微一抽,原来她就是那个怪异的、黑暗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出手刁钻古怪的女子。
自己能够看见,是因为有心意相通的本命蛊,蛊虫能看见,传达给自己,可这个女子,却完全是凭自己本身的能力。
他的兴趣上来了,“好!你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兰倾旖态度温和。
“你是如何追我到这里来的?”顾澹宁有点郁闷,难道自己手下的实力就这么差?对方的实力就这么强?
“我的地方,是不可以乱进的。”兰倾旖一笑,“我是个大夫,平日里闲着无事,也会自己动手做些小玩意,我那房间里,是点了香的,那香味很淡很淡,沾在身上,人闻不到,我特别饲养的翠鸟却能闻到。”
“原来如此。”顾澹宁恍然大悟,忍不住对眼前这少女又多看了两眼。见她随随便便立在那里,全身四处空门大开,仔细看却又无一空门,竟然是浑然一体,无迹可寻。
步法、神态、气质。
很明显,这不是简单人物。
到了此刻,再看不出其中问题,名驰安国的顾家公子也就白混了。
那位自幼不在宫中教养的羲和长公主,何时蹦出来这样一位厉害的师叔?
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她究竟是谁?
“我不明白,你杀了楚楚有什么好处?她不过是个公主,能对你有什么威胁?”兰倾旖认真求教。
“云国使臣正好在她手中吃了亏丢了颜面,你说,这算不算一个好理由?”顾澹宁也认真地问。
“你该不会以为黎国会为此和云国开战吧?两国战事刚毕,黎国新帝刚刚即位,人心不稳,此时绝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兰倾旖淡淡道。
顾澹宁还是在笑,几分轻蔑几分傲然,朴素白衣掩不住他尊贵气势,他语气闲淡,气度却不凡,仿佛站在那里便能掌控风云。“谁说一定要开战?仇怨结下不就够了吗?我刚刚还有点佩服欣赏你,现在又有些瞧不起你了,让两个国家相斗,就一定要用战争的方式吗?再说,你以为闻人岚峥会追究这个理由的真假?看你能够在这里堵住我,也该是有些本事的,怎么头脑如此简单?”
“我头脑简单与否,不劳阁下操心。”兰倾旖也不动气,嗓音平平淡淡道:“你说的很对,如果闻人楚楚出事,他的确会借题发挥对付云国,但他也会彻查此事,不会放过主谋的你,恭喜恭喜,阁下这招棋,还是会将自己搭进去。另外——”她笑容有点古怪,“你就是再瞧不起我,最起码你现在是欲待逃脱却被人围住的丧家之犬,而我是守株待兔等你自投罗的猎人,等你做了我的阶下囚,你会知道我的头脑是否简单。”
“是吗?” 顾澹宁轻笑,眸中光华流转,看她的目光满是轻蔑,“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夜很可能是自以为瓮中捉鳖,其实你自己才是那只瓮中鳖。”他手一撒,四面寂静的林子里,瞬间响起无数尖锐穿透的呼啸风声!
兰倾旖霍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