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的记忆里,柳浣雪永远是笑着的。不管多难过,在她的面前,柳浣雪永远都是笑着的。哪怕笑得再勉强,她也从未在池蔚的面前皱过一下眉头。
明眸皓齿,娇媚无瑕。
可是如今,池蔚却看见柳浣雪轻颤着手想要触碰她又不敢,晶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衣襟之上。
心里绞痛得几欲不能呼吸,池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俯身坐到了柳浣雪的身旁,她伸手握住了柳浣雪悬在半空的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侧,轻声道:“是我。”
掌心里触碰到的温度是那么真实,眼前所能看见的池蔚也是那么真实,柳浣雪低声抽泣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不顾一切地伸手抱住了池蔚,额头抵在她的肩胛之上,双手狠狠地收紧,似乎一刻也不能再松开。
“他们都说你要死了,可是我不信,你怎么会死呢?你怎么能死呢?”柳浣雪边说边摇着头,是醒还是醉已经不需要那么明白了,她只要知道她抱着的人是池蔚就好,她只要池蔚。“你是我的池蔚啊,你怎么能死呢?”
柳浣雪紧紧地抱住池蔚,不断地呢喃着重复的话语,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池蔚必须扶住柳浣雪才不至于向后栽倒。她拥住柳浣雪,像是拥抱着不能承受的重量,而柳浣雪勃勃不断流入她肩头的泪水,却是比凌迟更疼痛的刑罚。
是啊。她是她的池蔚,她如何能死呢?
她若是死了,这天地茫茫,还有谁能同她一般誓死守护在柳浣雪的身边,不离不弃,护她安好呢?皇宫险恶,除了她,还有谁能够护在她左右,伴她一世?
低头轻吻住柳浣雪沾满泪水的脸颊,苦涩的泪水一路蔓延进心里,池蔚幽幽叹道:“不要哭。”
可惜,池蔚说出口的话远不如她的眼神那么温柔缱绻。有时想想,倘若她可以收起她的孤傲冷漠,将甜言蜜语说得铮铮响,那么柳浣雪是否就能够明白,她其实压根做不了她心头的那尊神,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是一个爱着她,却只求她一生一世安好的女子?
没有香裙花钿,不懂柔言软语,但心却真,情却深。
只是时机不对了,一切都不对了,她们也回不到从前了。如今的她们,可以相知,也可以相守,独独池蔚的那点温柔对待,再难给予。因为,若是再将温柔一如往昔,那便是将柳浣雪置于无间的地狱,让她身陷两难的境地。
“你为何会在这里?”从震惊里缓过神来,柳浣雪双手紧紧捏住池蔚的两边手臂,将她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确认她并未受伤才松下口气来。随即,她面色紧张地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心里好不容易落下的石头又不禁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逃出来的?不,不对,为何事发到现在宫中都没有半点风声和动静?”
柳浣雪的心思纠结难平,她正兀自思索猜测,却见池蔚轻声解释道:“是太子妃下的旨意。”
太子妃?
柳浣雪的脑海里浮现出姜凝醉那张淡漠的脸庞,心里又是释怀又是疑惑,池蔚畏罪潜逃可是大罪,但是事到如今宫中都不见半点动静,也没有御林军前来搜寻,她还在奇怪为何长公主迟迟没有动作,也不曾听到任何派兵严守的风声,原来全因这一切都是姜凝醉的主意。
天底下当真也就只有姜凝醉一人,能够有如此本事,让长公主都莫可奈何。可是私逃毕竟是死罪,就算有太子妃在前掩护拖延时间,但是也必定瞒不了多久。
“池蔚,你快走吧!御林军想必很快就会来到我的韶华殿,你若是现在再不走,待会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柳浣雪低声想了想,她抬头,用冰凉颤抖的双手轻抚着池蔚的侧脸,泪眼婆娑道:“我好想我们的那一片琼花林,这个季节,怕是琼花都已经开放了。你出了宫,记得要好好替我看一看那里的景致,花蕊如玉,随风飘扬,一定很美。”
柳浣雪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滑出眼眶,池蔚想要去替她一一擦拭,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手还未抬起,它们就都滴落在了衣襟之上,沾染成一朵凄艳的花。
柳浣雪的每一滴泪,都像是砸在池蔚心间的千斤烙印,焊下一道又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往事一幕幕往前放映,好多从不敢忘却的回忆,这一刻鲜活如昨日画面,又重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本就不属于宫里......”柳浣雪说到此处,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极尽珍惜地用指尖描摹着池蔚那张深刻入骨的脸庞,哽咽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在柳浣雪的心里,池蔚本该是如谪仙般出尘洒脱的人,是因了她的缘故,才会狠心绝情,杀人无数,生生堕入这修罗地狱。若不是她,池蔚依旧是那个白衣乌发的绝尘女子,自由自在活在这个世上,不为任何世俗牵绊。
“这么些年,你为何从未问我,我屡犯宫规,罔顾他人生死,手染血腥到底是为了什么?”池蔚轻声说着,伸手抚上柳浣雪的脸颊,替她拭去脸上晶莹的泪珠,凑近到她的眼前,道:“我不过是想在这步步为营的后宫里保你万全,因为,若置你于险境,便是置我于绝地。”
从来都没有什么逼不得已,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就像你可以为了我不惜性命跪在凤仪宫外,恳求长公主见你一面,我亦可以为了你狠心无情,挥剑杀尽所有异己之人。
“可是我不需要你了,我不需要你了......”柳浣雪伸手狠狠地推了池蔚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