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小顾氏少不得又去疏峰轩一回,她自己倒没提起荣国府的诸多琐事,但她身边的嬷嬷丫头少不得要和贾娇娇身边的宫人交流一二,一来二去的,这事儿也就进了贾娇娇耳朵里。
但贾娇娇也就记住一句“国公爷又得了金陵的差事,行前命太太只管在小佛堂里多抄几页经,别事少理”,顺便约莫知道便宜爹很不愧她的渣印象,临老犹fēng_liú,上任时很是带了几个娇俏通房同往,又有小白姨娘并贾好好等——
那会子贾娇娇还纳罕过一回怎么贾史氏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携美上任,自己倒留下来抄佛经的,只也不曾深想,直到十一月里,郑嬷嬷连鬓角都乱了地求到跟前来,贾娇娇才恍惚明白了些什么。
何谓亡我之心不死?
贾史氏待小顾氏,约莫就是这么着。
十一月十四,乃是老太太的冥诞。
这个日子换了寻常老人,或者子孙能记住供几碗饭就是孝心了,毕竟眨眼都好几年了嘛!
但放在老太太顾氏身上,那可不得了,便是不好像三年里头那样大作水陆道场,但家里头子子孙孙的,哪个能不恭敬孝顺持斋跪经?
要知道贾史氏说道起小儿子小儿媳的孝顺事迹时,最爱说嘴的事儿之一就是:
“我们政儿就是孝顺,生生持了百日的斋!政儿媳妇也是个好的,肚子都大得跪不下去,还要在一边陪着数佛豆……
怪道生出来的哥儿姐儿都格外可人,显见是孝心虔诚所致。”
于是有王氏珠玉在前,小顾氏虽然在时隔多年之后,又诊出身孕,贾史氏一边欢欢喜喜地给顾家报信:
“不拘生下来的是哥儿姐儿,我们瑚哥儿也总算有个同父的做伴儿啦!”
一边对小顾氏也是慈爱不已,什么人参燕窝鹿茸阿胶的一股脑往贾赦那院子里头送,百子千孙的幔帐、慈和送子的观音像……什么寓意好什么没吝啬,偶尔王氏假装酸两句,她还故意做出一副“我就是偏心又如何”的模样逗着小儿媳妇:
“谁让你才进门就一个一个地生呢?如今让太太我抱都抱不过来了!你要是像你嫂子似的,生个长子又不常在我跟前,屋子里连自己带通房又是好几年的没个信儿,那我也稀罕你的肚子……”
如此这般,似真似假、半笑半讽地做足了慈爱模样,小顾氏对这些倒也不在乎,她如今账册钥匙、祖产公库都握在手里,珠大哥儿只能在荣禧堂里头叫叫罢了,元大姑娘倒是稍微传得广了些,但也不敢传到她面前来,更传不出这府外头去,她还怕什么?
自有擅于医术的嬷嬷丫头们把着关,这合用的东西用用也无妨,不合用的小心些处理也就是了。
她的丈夫是世子,她的长子在圣上并太子乃至其他阿哥们跟前儿都挂了名,和庄亲王甚至是忘年之交,她还需要怕什么?
小顾氏很淡定。
即使因着老太太的冥诞,贾史氏一等她的胎满了三个月,就要她:
“以后每天抽半日陪我一道儿抄经,也不枉老人家偏疼你们一场。”
小顾氏也不过是将最擅医的齐姑姑多多倚重几分,在贾史氏处格外留意那些个佛香吃食罢了。
嗯,顺便奇怪一下,贾史氏特特拘了她在跟前,却居然真的只是抄经,而不需跪经等的“体贴”。
甚至连对比一下她和王氏的表现——
王氏去年九月里,肚子可都七个月来,还勉强跪着上过香呢!
小顾氏因着不肯拿肚子去搏名声,也不认为她在荣禧堂能有多少好事传出去,便只是抄经罢了,贾史氏并王氏婆媳,竟也不曾由此传出什么话去。
待到贾史氏更体贴地关心:
“哎呀,也是我忘了,你可不比你弟妹,她除开抄经礼佛之外,也就是政儿并两个小的罢了,又有那一屋子奴婢,也劳累不到什么。
你却不只有身子,还要理着一大家子,如今我硬要寻你陪着抄经,可还忙得过来?
若有哪里不妥当,可务必跟我说——
虽老太太格外心疼你,你抄的佛经想必比我和王氏的都得她老人家欢喜,但她想必更不舍得累着你
——左右孝不孝的,也不在这几本佛经上。”
小顾氏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果然这慈爱婆婆说着说着就说到“你既然不乐意屋里多个有名分的帮手,你弟妹那儿如今也闲着,倒不如让她给你搭把手”,小顾氏便恍然:
果然这才是目的呢?
说起来,这大家子里头,母亲偏疼小儿子,怕他分家之后日子过得不顺遂,让小儿媳妇帮着理家,一来学些经验,省得分家之后手忙脚乱的误了她的儿孙,二来也多少捞些儿银钱贴补私房,原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是顾家素来在嫡庶长幼上格外讲究些,小顾氏的伯母婶娘甚至于亲妈,因着心疼小儿子,将自己的嫁妆私房交给小儿媳妇练手的也都还有呢!
左右这大规矩上不出错,主母不将心思动到家族传承上来,人心有偏向,原也属寻常。
可惜贾史氏在老太太逝世当日,那种恨不得将大房都踩到泥里、连亲儿子亲孙子都不放过的所谓“痰迷心窍”之下的言语混乱,给小顾氏的印象委实太深刻了。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有机会,这位婆母是能狠下心把自己清除了、能把瑚哥儿父子毁了,来给她心爱的次子让路的。
因此不管贾史氏怎么说,她只咬死了:
“如今国公爷远在金陵,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