咭的一声,有人在窗外低声轻笑。
我迅速缩身,闪避于墙角。
“为谁风露立中宵?”窗外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我没有回应,迅速判断出,那是花娘子的声音。
被困树窝时,她说了太多话,以至于我对她的声音特点掌握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我要取得那些资料轻而易举。怎么?要我自己动手来拿,还是乖乖装起来递给我?”花娘子的声音持续传来,其所处的位置大概就在窗口外面的右上方,直线距离约五米。
“来拿吧。”我冷声回应。
“那你可得小心了,资料如此重要,凡是看过的人都有可能被杀人灭口。唉,好心好意要借重我魏王会的力量保你,你却顽固不化,根本不领情。没办法,没办法,只能由得你去了,看看有没有绝处逢生的造化。”花娘子冷笑着说。
“无论如何,谢谢你送来的那封信。”我说。
“只是一封很普通的警示信,但看起来我的好心是被你当成驴肝肺了,根本没太在意。也罢,你身边有蜀中唐门的高手,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哪里还能看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呢?那封信呢?你放在哪里了?”她问。
我不由自主地向门边的垃圾桶望去,那封信已经被唐桑扔在里面。
突然间,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桌上的文件夹全都不见了。大概就在两分钟前,我起身去冲咖啡的时候,十二个文件夹都摊在桌上,而且每一个都翻到资料的新旧页面分界点上。
唐桑仍然在沉睡,镇静剂里带有催眠的成分,一针下去,她至少要睡三小时才会醒。
“我本将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夏先生,我们很有合作的基础,就像你跟秦王会、楚王会、燕王会合作那样,大家虽然分属于不同门派,但江湖这么大,哪一家、哪一个人能一手掌控?我认为,我们有很恰当的合作基础,只要认真谈,一定能有很美好的前景……”
花娘子的声音还在窗外响着,但我的注意力已不在那边,而是在头顶的空调出风口上。
这个病房里共有四个空调出风口,其余三个都是三尺长、半尺高,无法供一个成年人通过。只有书桌正上方的这个,同样是三尺长,但在出风口的下面又设置了换气口,总的高度接近两尺,一个瘦削的成年人很容易从那里进出。
我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摸起一支铅笔,仰面向上望着。
此刻时间是凌晨四点半钟,外面光线最暗,晨曦即将掩至,是世界暗与亮的分界点,也是一个人的精神从极困乏到极清醒的门槛。
“我真的很困了,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我累了,眼皮都抬不起来,浑身发酸,四肢百骸都没有力气,最好能躺下来,哪怕是躺在地毯上,一秒钟也不能耽误,躺下来闭上眼,就这么睡上三天三夜,等精神彻底恢复了再起来工作……再熬下去,我就要累死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一个人拼命向前跑,别人不跟从,也不是办法……好了,就这样,先躺下睡,一觉醒来,又是个艳阳天……”我的脑子里不断冒出这样的念头,顿时哈欠连天,用力捂嘴都捂不住。
我的确很累,从身到心,无力支撑,全凭一口气咬牙坚持。
视野之中,那空调出风口缓缓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吊扇,呼呼作响,转成一个灰色的光圈。
我脚下一软,贴着书桌滑倒在地。
“不能睡,你和唐桑都睡,危险来了怎么办?”我脑海中也有另一个反对的声音虚弱地响着,但转瞬间就被汹涌的睡意淹没了。
我倒向地毯,闭上眼不到三秒钟,就进入了熟睡之中。
“幻术!花娘子最擅长的幻术!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一定是幻象丛生,真相被完美掩盖住,那么我看到的、听到的一定都是幻术所致,醒来,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就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忽然想到了花娘子的“老树开花局”。
她最擅长无中生有,如果相信她说的哪怕是一个字,都有可能坠入高明的幻术之内。
“一个字都不信她,我不困,也不累,还能再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就像从前迷恋电脑网络游戏那样,在电脑前三天三夜不睡,头不晕,眼不花,照样精神抖擞,照样身手敏捷……夏天石,不要上了花娘子的当。一天之内,如果被她连骗两次,你就白活了……天魔解体大法,赶紧用天魔解体大法,快起来,快起来——”我的身体睡着了,但我的潜意识还拼命醒着,不让我的思想坠入黑梦的深渊。
在潜意识驱动下,我的舌尖移动到上下门牙之间,然后下颚缓缓向上,抵住舌尖底部,慢吞吞地上抬,直到舌尖表面与上牙床接触。
如果在清醒之时,这种“咬舌尖”的动作瞬间就能完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比八十老翁爬楼梯还困难。当然,如果头脑清醒,也就用不到“天魔解体大法”这种“自残之术”了。
正因为动作缓慢,痛觉也变得异常迟钝,等到感觉“好痛”之时,我口中已经鲜血横流,从昏昏沉沉中猝然猛醒,几乎不假思索,手中握着的铅笔就插入了站在书桌边那人的小腹。
唐桑在沙发上睡着了,此刻进入这房间的,只能是盗取文件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