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她,她的唇角紧紧抿着,眉心里的一道竖纹深深凹陷下去,仿佛悬在半空中的一把利剑。
敌人四面围困,我已经击杀东、北、西三面敌酋,只剩正南面的水中之敌,那么这第二场战斗一定是由我来完成。
“我先去做第二件事。”我不想说半句废话。
“很难,魔由心生,我怕勾起你的心魔。这一战本该我去完成,但张先生已经把稳定全局的中军大帐交由我掌控,我万万走不开。”她沉吟着。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我说。
“百花堤中段,两棵大柳树比邻而居之处,有一名钓鱼者,面向正西,左右手各持一钓竿,就是你的目标。作为水鬼部队的头目,每当有大行动,他总是栖身于彼处,居高临下指挥,并伺机截杀由堤上逃亡的正派人士。注意,他有个外号叫‘千手佛’,你能看到的任何一只手都是假的,他的真手亮出来时,就是最致命的一击。”她说。
我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向外走。
“人魔易除,心魔难解,你得万分小心才行!”静官小舞在我身后重复叮嘱。
黄昏还早,这应该是很难熬的一个下午。对于我来说,快速刺杀日寇是一件大善事,即使面临千难万险,我也愿意搏命一试。
“心魔?”当我踏上百花堤北头的时候,察觉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立刻就想起了静官小舞说的那两个字。
“魔由心生,先控制内心,再控制身体,最难根除。魔盛大到无法控制时,那就必须挥刀自戕,人先死,让心魔无从寄居,也就自然消弭。”这是古老典籍上对于“心魔”的解释与消灭手段。
我当然明白“心魔”的可怕,像官大娘那种走无常者是最善于对付“心魔”的,可惜她已早逝。
南行四十步,石堤右侧,赫然有两棵三人合抱的大柳树临水而立,枝条纵横,从五六米高处斜垂到湖面上。
树太粗,将站在树中间的人完全挡住。不过,我看到了笔直伸向湖中的两根钓鱼竿,立刻明白,刺杀目标就在那里。
我大步走过去,一直到了柳树旁边,看见了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钓鱼者。他正背对着我,低头拨弄掌心的鱼食。
“有鱼上钩吗?”我问。
他回过头来,低声回应:“有,不过都是些小鱼,不值得提竿。”
我们相距不到五步,按理说应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五官。此刻,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眩晕感,觉得他的脸正在急速变化,似乎有无数张脸谱交替出现在他脸上,每一张都陌生而诡异。
最后,我的眩晕感消失,他的五官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眼珠极黑,仿佛在浓墨中浸染过一样。
“你是来杀我的,我知道。”他说。
我点点头,走过去,与他并排站在两棵树中央。
就在我面前,大明湖的美景一览无余。战火毁了半边城,但却没有影响到湖水——至少表面看,大明湖依旧波平如镜,没有半点战争的污痕。我看到浮萍、荷叶、水藻、蜻蜓、蝴蝶……跟我从前看到的没什么不同。站在这石堤上,时间仿佛瞬间被打通,我又回到了2016年的曲水亭老街。
“你知道我来杀你,也不躲?”我问。
“我很想跟你谈谈,谈一些只有高手才能触及的精神领域。你们那边有内奸,所以张全中做了什么,我都会第一时间得到资料。我很奇怪,连张全中都万般推崇的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在中国,我只钦佩一个人,那就是达摩祖师。他有面壁的忍力,也有窥见宇宙的智力,所以才开创了万佛之宗。我也学他,他面的是石壁,而我面对的却是这方静水,天天面水,从水中获得真知灼见。”他说。
听了这番话,我表面不动声色,心底深处却对这“千手佛”肃然起敬。
达摩祖师之后,曾有无数佛门弟子亦采用“面壁”的方式提升自己对佛法的认识。尤其是在藏区的各大寺庙中,闭关、面壁、百日不食禅等大行其道。更有甚者,有修行者以河泥封闭洞口,行“一昼夜不呼吸禅”。
对形式的追求花样百出,但那些修行者却忘了禅宗的真谛。面壁面壁,是从石头中读懂人生,而不是摧残自我,直到失去生命。
之后,有大智慧者面“火”而悟禅,写出了永垂青史的“菩提本无树”的著名偈子,终于让禅宗的智慧在达摩基础上更上一层楼。
“千手佛”是日本人,他能认识到“面水”的方法,已经是在石、火的基础之上展开修行,假以时日,或许真能参悟到宇宙真理,成为禅宗的又一巨匠。
“我们能谈什么?”我问。
他那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稍一思索,再次侃侃而谈:“人的寿命是阻碍修行的最大问题,要想成功,必先延长寿命。你们中国古代的皇帝去东海寻求不死药,正是认识到了长寿的重要性。在扶桑,我们对此进行了大量研究,认识到国家、国土与个人都是有寿命期限的,要想国运昌盛、土地永存、个人不死,就得把国、土、人寄居于其它的国、土、人之上,索取供给,奴役其人,不让这些简单重复的日常工作占用时间,然后把生命中所有的时间都用于思考研究,去做更具远大意义的事。到了那时,无论是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