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族里的族长,他是一个一年到头都说不了几句话的人,但他胆识过人,勇猛无敌,曾经一个人冬日大雪之后出去找食物,半天就打死了两只野豹扛回来。他把豹皮剥下来给我娘做褥子,把豹肉分给族众们吃,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立在村口的野松树顶上,向北方远眺。我娘跟族里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喜欢读书,也喜欢到村子上游的甘泉里洗头、洗衣,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从小,她就教我读诗,而‘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两句,就是娘最先教会我的。长大后,我娘偷偷告诉我,她是汉人,来自中国的最北方,一个有着长白山、兴安岭、黑龙江、雪松林的地方。年轻的时候爱上了闯荡江湖的男人,离开家大业大的家族,跟那男人私奔到苗疆来,然后就生下了我。她说过,她的娘家姓张,弓长张,在东北只要提到她爹、她兄弟,所有人都要双挑着大拇指说,那是两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山外的马帮送米、盐巴、蜡烛、灯油进来时,也会给我娘特意捎来一些报纸,那上面经常有她家族的消息……”
“后来有一天,有张报纸上刊登了一张巨大的照片,照片四周是带着花边的黑框。我娘哭得死去活来,说她爹死了,死在来自东瀛扶桑岛的敌人手上。扶桑人制造了威力惊人的炸弹,埋在她爹乘坐的火车必经之路上,一声巨响之后,横行东北的王者就灰飞烟灭了。再后来,娘说,她弟弟接掌大旗,誓与扶桑人不共戴天。小时候,娘不让我学习蛊术,她要我像汉人大家族里的小姐那样,读书,写字,绣花,偶尔也会伴着百灵鸟的啼声唱一些苗疆人听不懂的戏文。每当族里的长老们寒着脸登门,逼着爹教我养蛊的时候,娘就把我藏在床下,握着剪刀守在门口。她对爹说,她的女儿绝不养蛊,绝不做苗疆炼蛊师。等到北方发生巨变之后,她昏睡三日三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我爹,培养我做苗疆最好的炼蛊师,学成本领,为家族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