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幔帐自赤木梁上垂落下来,摇曳在宽阔的宫殿之中。
光洁的地面上投射出殿中所置之物的诸般剪影,每一样都是一种极致。
这座宫殿是人间至权之所在,故此万般雍容的同时,却又透着不容违抗的肃穆与威严。
纵使宫中来往侍候的宫人们络绎不绝,可是唯独这间大殿之中总是安静的落针有声。
若非偶有衣摆滑过地面的窸窣声,定要以为空气都已经凝住,就连这细微的动静却也是极力压抑着的。
事实上,并非普通的宫人就能够有资格出入这里。
自从天子病重之后,这座大殿的周围就加强了宫禁的戒备,若非特许者,方圆数里便已不得靠近。
宫人之中,唯有那些格外伶俐的,才被天子身边掌管一众事务的郑内侍调拨到这里驱使。可就算是这些人也只不过偶尔能够出入大殿的外间,至于那幔帐之后的景象,恐怕现下除了郑内侍,便只有萧贵妃见过。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子就躺在那堆叠的幔帐后面,可是上到嫔妃朝臣,下到宫女内侍,没有一个人敢一探究竟。
那些得到准许到殿中来送药的宫人们更是个个低眉敛目,不敢多加一言,不敢多看一眼。
这种情况在天师大人来到宫中后,就愈发的变本加厉。
他在给圣上医治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允许在殿中停留,就连郑内侍也不得不到外间等候。
不仅如此,据有幸远远见过他一眼的宫人透露,这位天师生得虽然惊为天人,性子却十分冷淡不好接近,就连萧贵妃在他面前都会收起一大半的颐指气使,对他格外尊重。
当然也有人猜测这是因为他是襄王举荐的人,而萧贵妃和襄王有所勾结,不过这也只是暗地里流传在宫闱之内的蜚言,到底没有人敢多提。
事实到底是怎样,自这位白衣墨发的天师身上根本看不出端倪,然而有一点儿却从来没有存在非议,那便是虽然人不可只从外在来看,可总觉得如他这般神仙一样的人,肯定比那些太医院的老学究有用,能够治得好天子的病。
而现下这位神仙一样的天师,正用着神仙一样无悲无喜的目光看着躺在龙床上的男子。
那名男子面容枯槁,已经很久都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因为长久被疾病折磨,蜡黄的皮肤紧覆着骨瘦如柴的肢体。
若不是那一身耀眼的明黄,又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几乎油尽灯枯的老者,竟然就是人间最有权势的统治者。
帷帐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好似氤氲着淡淡迷雾,将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变的模糊。
若是旁人触及眼前之景,定要唏嘘感叹一番,然而白衣墨发的天师大人却只是缓缓垂下眼帘,遮蔽了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
他抬起双手,衣袖在紧闭着门窗的内闱中轻扬,似乎催动着气流的游走,正待要将那股汇集的气流推向床榻上的天子时,却被帷帐外传来的声响打断。
天师收起阵势,微掀的睫羽,展露澄明的双眸,一身雪衣又恢复到起初的不染尘纤。
他转过身来,听见郑内侍的声音自帘外传来:“天师大人,庆菱公主有话让小人来传,可否请天师大人出来一见。”
郑内侍语调恭谨,说话时简直是小心翼翼。
这多是因为此时站在这里的并非他一人,还有那一排低眉顺目立在他身后的宫婢们。
个个儿的容貌娇美,聪慧可人,无论从哪一面来看,全是公主府上最拔尖儿。
天师的性子郑内侍不是不知道,但终归庆菱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皇上也还没彻底咽气,他惹不起,只能夹在中间生生的挨着。
进来殿中之前,郑内侍已然反复交代了在天师身边伺候的规矩,故而那几位宫婢也还知道进退,自踏入那门坎,就敛目垂首,生怕脚下迈错一步。
只有其中一个趁着郑内侍背对着他们朝着那帘幕后头说话时,悄悄抬起眼帘,露出一双乌亮的眸子,充满好奇的往前瞧。
其实自打来到这传说中的皇宫,林香儿就十分的不解。
寺庙里供奉的神仙,其中不乏三界之间十分有品阶的,尚且打开门来接受香客们的祭拜,怎的这人间的天子就弄得这么神秘?
她都到这宫里来了许多日了,到现在没有见到那位人间帝王,而听身边的宫女说,有的人在这皇宫里待了一辈子,都没有荣幸得见天颜。
若说天子是因为有病在身,不便见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带着白允也变得这么难得一见,还被灌了天师的名号。
眼下这宫里有了一只狐妖,一只鱼妖,还有一个不知是妖是魔还是仙的白允。
要是那些凡人知道了真相,还指不定要吓成什么样子。
林香儿正想着,却听到一阵绢布摩擦的声响,接着便看到那宛若谪仙的男子掀了帘子自内殿出来。
许久未见的白允终于露了面,她又有一肚子关于他的疑问,林香儿好不容易才忍住冲上前去的冲动,却是直愣愣的看着他,甚至忘了同周围的宫女们一样垂下头来,以显示恭谨。
果然她的目光很快为他所察觉。
她看到他掀起睫羽,眸光与她的视线相触。
可是他只是停留了片刻便郑内侍打断:“公主恐及圣上身边之人照顾不周,天师这里也没有伶俐的宫人协助,特亲自拣选了十名宫婢,至圣上寝宫伺候,以供天师驱使。”
郑内侍只是如实将阿菱的话转述了一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