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顾广博百般劝阻,当夜荣景瑄与谢明泽还是给先师守了一夜灵。
等到更鼓响过三声,两个人才不得已离开了顾府。
天色未明,还是夜里样子。他们两个一路也不多话,小心翼翼回了宁远卫处。
宁远二十还在等门,见他们终于归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松了松,整个人都不那么紧绷了。
荣景瑄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宁远二十拱手见礼:“房中备了水,请主子们好好休息。”
说罢便回了自己的屋,荣景瑄和谢明泽默默回了卧房,洗漱完躺到床上,又都有些失眠。
荣景瑄翻了个身,见谢明泽背对他,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他叹了口气,脑子里总是想起这些年来老师对他的教导,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昨日里听闻丧钟,他都没那么难过。
听到他叹气,谢明泽躺平过来,扭头看他。
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到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血丝。
“睡吧,景瑄。”
荣景瑄认真看着他,突然握住他的手:“明泽,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
谢明泽知他心中对老师敬重有加,这次遭逢大变,心里定然慌乱不安。
他说这话,也是情有可原。
谢明泽垂下眼睛,他努力让自己清明些,然后道:“陛下,我会长长久久陪伴您,辅佐您,怎么舍得去死呢?”
一夜未眠,荣景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他听了这话,突然有些激动:“谁说的,你那么有主意,替我……替我……”
谢明泽一愣,眼睛里闪着幽光,而荣景瑄也像是回过神来,苦笑着拍了拍他:“我说错话了,别想了,早些休息吧。”
谢明泽点点头,他翻身背对荣景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也许……可能……
他不敢猜下去,于是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陷入纷乱的梦境之中。
由于夜里睡得迟,所以一直到天光大明,他们才慢慢醒过来。
因为外面确实有些不安全,顾广博也十分坚持不让他们再去顾家,所以今日两个人也就不去顾家守灵,只在屋里摆上香台,聊表心意。
用过早膳,两个人就又去用功。
说实话,他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哪里有谁的旧部,哪里又有能臣志士,他们都需要一一回忆起来,然后考虑能不能用,去不去的了。
他们现在手无金银,旁无重兵,自身性命难保,说复国简直痴心妄想。
可虽然前路坎坷,危险重重,他们也必须要走下去。
两个人同宁远十八、二十谈了许久,一直等到要用午膳,突然听到礼钟又响。
这次礼钟响得很短,只有九下就结束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这次很冷静,他们没有立时就跑出去看,只是沉默地坐在屋子里,不言不语。
宁远十八听着钟声停在第九下时,终于脸色大变。
礼钟九响,新皇立。
意识到这一点,屋里的三人立马担忧地看向荣景瑄。
可他面上依旧淡淡,让人瞧不出分毫。
因为封了城,外面的百姓还都不知道如今是何年景,远一些的地方甚至以为还是永延帝在朝,根本不知荣景瑄已经即位,更何况叛军已经占了长信这样的事。
但永安的百姓却清清楚楚。
礼钟九响,意味着陈胜之已经即位,也意味着国祚更替,大褚亡国了。
再逢一遭,虽然心中仍旧痛苦,但荣景瑄却十分清醒。
从他离开长信的那一刻起,实际上大褚便已经成为历史。
他也再不是皇帝了。
荣景瑄自嘲笑笑,见他们三个面上都有些担忧,就连宁远二十都没有冷着脸,心里不由有些暖。
树倒猢狲散,这道理人人都懂,小院里的人能对他恭敬依旧,关心他,担忧他,已经是他如今所有最宝贵的了。
荣景瑄虽然生来金枝玉叶,但也知惜福二字可贵。
所以,他其实也还算平静。
他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笑道:“既然陈胜之已经登基,你们以后也别称我圣上。如今乱的很,我们谨慎些倒是很好。”
宁远两人还没说话,谢明泽倒是皱眉道:“那怎么行,陛……”
他刚说了半个陛下,就自己噎住,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景瑄,你这是何苦。”
对于荣景瑄说的话,他大多数都是听的,无论是年幼时还是如今束发后,他从来都学不会违抗他的旨意,哪怕只是简单一句话。
宁远二十有些愣神,他们都是弃儿,从小被宁远卫的师父收养,自幼所学皆是忠君爱国。无论现在情势如何,他所忠心的永远都是荣氏如今的家主,这一点从来不会变。
可现在,对方不让他们恭敬称呼了。
宁远二十有些为难,他不由看向师祖,想让对方给点指示。
然而,宁远十八却并未出口反驳,只是接下荣景瑄的话,张口称他:“爷说的是。”
虽然他平时对荣景瑄教导严厉,行动上也瞧着没多少恭敬,可嘴里说话,永远都不会乱了尊卑,失了分寸。
宁远卫传至今日,历经二十朝,忠心确实可嘉。
荣景瑄松了口气,他面色缓了缓,冷静道:“好了,管他现在谁当皇帝,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继续吧。”
说罢,便又指着地图商讨起来。
午膳前后,陈军又开始满城搜查。
现在永安九门封了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