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毁灭,十五天之后。
在充斥着杂波干扰的通讯中,遥远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b1,申请出仓观测。”
“机关同意出仓,注意污染指数,小心外侧侵蚀——观测到潮汐运动减缓,大概在三分钟之后会有一段平静期,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进行实体观测。b2在舱内,随时提供协助救援。”
“b1收到。”
“b2收到。”
在铁壳的狭窄船舱里,编号b2的乐师亚当斯抬起手,扣下了外侧气压仓的扳机,转身,从椅子上爬起来,协助身后的同僚穿上沉重的护服。
先是以青金丝编制而成的内甲,然后覆盖上厚重的以太流体层,紧接着在嵌槽中卡进了外部的铁壳,最后,将宛如金鱼眼泡的头盔戴在埃德温的头上。
看上去像是几个三个洋葱堆成一团,长出了双臂和双腿,臃肿又滑稽。
完全封闭,隔绝内外,能够抵御地狱高温和零下数百度,甚至足以在宇宙真空中生存的沉重装备,如今覆盖在静默乐师的身上。
“活动起来怎么样?”
“勉强能动吧,但想要逃跑的话恐怕迈不开腿,只能用滚的。”埃德温叹息:“还有,这里面真不能抽烟么?上面的老爷们就不能开开恩?”
“这身衣服应该不介意你偷偷开荤,但你打算把烟灰和烟头往哪儿丢?”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埃德温耸肩,最后扣上了腰带,在狭窄的船舱中艰难转身,爬进了气压平衡仓里。就像是一个洋葱妖怪钻进棺材里,一片寂静里,没人说话。
这里是距离外面最接近的地方。
如今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究竟是流淌着灭世的流火,还是覆盖着死亡的毒雾?
在绝对的暗区中,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在绝对的仇恨中,不论酝酿出什么都不值得吃惊。
现在,作为和静默机关签订了卖身契的乐师,一声令下,只能跳进死亡的国度里,赴汤蹈火。
为了人类……大概。
在秒针滴答旋转的清脆声音里,埃德温闭上眼睛,深呼吸,直到倒计时戛然而止。
“b1,埃德温·巴兹·奥尔德林,准备出仓,请指挥塔授权。”
“授权出仓。”
通讯另一头的启示乐师吟诵了一段简短的经文,“朋友,祝你一路平安。”
“得了吧,真爱我,好歹让我死之前再抽一根烟。”
埃德温摇头,顶着硕大的头盔,费力地转动着脚下那个轮型的把手。在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里,封锁着外界和船舱的最后枢纽悄然开启。
他深呼吸了两下,可是却不敢推开那一扇门。
“亚当,说点什么,给我点勇气。”
亚当翻了个白眼:“干你娘的,你快点出去行么?我也有点害怕。”
“哈哈,好的。”
埃德温尬笑一声,闭上眼睛,咬牙,推开了那一扇门,然后从倾斜的气压舱里滚了出去。
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隔着厚重的隔离护服,能够听见沉闷的声音,灰尘从地上升腾起来,落在面罩,里面像是隐藏着金属的碎屑,腾飞的时候宛如点点星辰。
“b1出仓完毕。”
埃德温从地上爬起,鼓起勇气抬头,陷入了漫长地沉寂。
“b1,你还在么?回话,重复一次,回话。”
直到亚当斯再三催促,埃德温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摇头,甩去了脑子里的恍惚:“现在是几点?深夜?”
“不,是正午。”亚当斯听见他的回话,松了口气:“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这里的以太球观测了全都是杂乱的光点,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这他妈的……不对……你知道么?不太对……”
埃德温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们究竟在哪儿?静默机关究竟把我们送到了什么鬼地方?干!这究竟是……究竟是什么啊!!!”
“冷静!b1,冷静!”
在漫长的混乱之后,埃德温陷入沉默,只是无力地颓然坐倒在地上,“你们把烟藏哪儿了?说真的,我想抽根烟……”
“别摘头罩!外面完全是黑区以上的,哪怕只是呼吸,以太都会把你的肺炸掉!”亚当斯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朋友,我不知道。”
埃德温抬头,用力地敲着自己的头罩,就像是要修理老旧的机器,将自己陷入停顿的大脑重新唤醒。
许久,亚当斯听见他悲凉的声音。
“这里……已经不是人的世界了。”
-
在仿佛永恒的寂静里,埃德温抬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天穹。
永恒湛蓝的天空被撕裂了,如同扯掉一张废纸,显露出无穷的宇宙原暗。
没有什么蓝天,没有什么白云,只有一片漆黑。
无数星辰冷漠地在天穹之上闪耀着,而就在正中央,遥远而庞大的烈日喷吐着烈光,可是却没有带来任何一丝的温暖,也无从驱散哪怕一点一滴的黑暗。
失去了大气之后,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不可居住的魔境。
荒芜的世界上,只有灰白色的尘埃,草木的枯叶混杂在里面,稍微一捧就破碎了,然后掀起连锁反应,坍塌向四面八方延续,再看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只有冰冷的大地,漆黑的天空。
还有……纵贯穿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光流。
如同奠定新世界的大柱。
那通天彻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