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自元设府,嘉靖年间华亭、上海两县倭寇横行,烧杀虏掠,朝廷几度派兵清剿,才镇压下来。然而还是时有倭寇登岸来犯。
“报!大人,有船自海上行来!”
驻守在松江府的总兵武广眉头一挑,站起来问道:“可是倭寇来犯?”前来禀报的将士道:“是四十多艘大明船只,应该不是倭寇。”
“四十多艘?大船小船?”武广整了整衣帽,道:“快领我去看看。”
在海上行了七八日,杨帆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松江口岸。杨帆用望远镜看了看那入海口,想着是不是该去扬州看一看了。一辈子还没有来过江南的孙毅、李郁欢也是迫不及待地站在了船头,眺望着那片渐渐明晰的土地。
岸上的一处瞭望台上,武广和一干将领望着渐渐清晰的船队,道:“想必是从京师来的杨爵爷,几日前便收到的消息,杨爵爷要南下吕宋。快,我等前去迎接。”武广看到那十几艘郑和宝船,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岸口唯一设有一处码头,由重兵把手。船队在旗手的指挥下,缓缓驶入港口。其他船队上的人并未下来。这三万难民若是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那还得了?杨帆命令手下把手好船队,便带着李郁欢、孙毅以及从后边船队上下来的刘晖章尧四人,往岸上去。
武广几人赶紧迎上来,拱手而语:“可是凌河伯?”
杨帆回礼道:“在下正是。”
武广笑道:“杨爵爷一路辛苦,快请。”众人随武广入城,依旧接风洗尘,松江府的总兵、知府等都前来寒暄照面,杨帆脸上稍显疲色。
金陵留都,当年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后,这里变成了留都,以备不时之需。六部的建制如京师一般运作,若是京师失守,这里立马可以变成大明王朝第二个京师。
南方的雪,如女子一般婉约,不似那风扬的鹅毛大雪,如柳絮,下得美,下得柔。轿子缓缓停在董府门口。礼部尚书董其昌从轿子里下来,看了眼门前还未扫干净的积雪,便喊道:“老福!”
“老爷。有何吩咐?”老管家双手互插着袖子,哆哆嗦嗦地大门里溜出来。董老看着游手好闲的老福,无奈地摇摇头,道:“地该扫了。我这个老爷当得也是够累的,这点小事都要我来说嘛?”
“哎,知道了。”福管家终于不舍地把手从袖子中抽出来,从门后边掏出把笤帚。等董老走进去了,立马喝道:“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过了半响,终于来了个打杂的杂役,“管家,别喊了。这雪可扫不得,小公子吩咐的,今儿个要堆雪人的,前几日扫得一干二净的,府内下人被那小公子可是一顿揍。”
“老爷说的,你敢不扫?”福管家笤帚一竖,道:“小公子哪里,你那簸箕送堆扫过来的雪去就得了。”
“唉,唉。还是管家想得周到。”杂役拿起笤帚,麻利地干起活来。走进内堂的董其昌脱了官帽,还没多久,应天府尹柳复便匆匆赶来了。“董大人,杨爵爷到松江府了。”
“唔,这位凌河伯还真的要南下吗?”
柳复是董其昌的门生,恭敬地站在一边,道:“老师准备怎么做?”董其昌笑道:“他杨帆闹得京师满城风雨,可以为了三万难民,远洋吕宋,光凭只一点,老夫便是第一个佩服。如今官场人人贪财,有远见的却得不到任用,不是外迁,就是调到这应天府来当个闲职,哪里还有真正为大明着想的能人。”
“那老师的意思是……”
“他南下之所以要停在松江府,不就是来筹粮来的吗,那边帮他筹粮就是。”董其昌吹开浮在茶盏上的茶叶,抿了一口。柳复私下对于德高望重的董其昌还是以老师相称,“这应天府粮仓,若是要开仓,老师您担得起这责任吗?学生认为犯不着,万一被那些人抓住把柄,说老师讨好凌河伯,私自行事,这……吃力不讨好啊。”
董其昌笑道:“固开莫急,老夫也没说要私调粮草。”
“那粮草从何而来,难不成老师那自己那点俸禄来买粮吗?”柳复纳闷道。他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了大义,也许是不在乎自己的这些俸禄,但这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董其昌笑道:“如今坊间不是流传老夫字画一字千金么。反正老夫清誉已毁,索性落得个俗套。固开,明日在金陵传开来,老夫字画三百幅,只卖粮食。且让老夫看上一看,这字画到底价值几钱,也可助爵爷一臂之力。”
柳复一惊,忙问道:“恩师如此这般,需与爵爷见上一面否?”万历年间,由于董范两家之争,将董其昌的名誉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那些被煽动的读书人将董府的亭台楼榭付之一炬,后被人戏称“民抄董宦”。如今这复出的董尚书又要卖字画?柳复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他知道董家良田千顷,随随便便拿出个几千石出来不成问题,为何还要直降身份,来卖这书画呢。
主位上的董其昌年近耄耋,依旧精神矍铄,抚须笑道:“固开,人活一世,不就是活个自在名声。这风雅自在,老夫占得一席,但能否流芳千古,难。今日,我董其昌卖字画换粮,只是要世人明白,我董家并非是欺善怕恶之族。”柳复瞥了一眼董其昌,问道:“恩师是否还在为范昶那事耿耿于怀?”
“笑话,老夫岂会因为一跳梁小丑耿耿于怀?他范昶自己应了城隍庙的誓言暴毙,老夫主持秋闱不徇私,倒成了我董其昌的不是了?哼,可笑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