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本煜双手接过报纸,定睛阅读,发现这是一篇讲述诚信少年克服千难万险完成任务的故事。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读着总有种话本道,就像是改头换面的《西游记》。不过看到后面,他才意识到这篇文章说的是真事。
少年在刘家港受到义人相助,方才返还松江。其中对答一如夏本煜脑中所记忆,丝毫不爽。也是看到这里,夏本煜才完全想起了那天与妻弟散步时遇到的“小乞丐”,想起了自己随手给了三五两银子助他回家。
“他是贵号的伙计?”夏本煜顿时觉得人生真是机缘难测,谁能想到之前的无心之举,竟然在数千里之外有了个回音。
顾水生对邢明凡并不很熟悉。这倒霉孩子就是他部门里的一个实习生,或许日后会成为小伙计。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邢明凡这个名字。
“正是。”顾水生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梅逸公当日义举,鄙号上下莫不铭记于心。公在此间所有开销,尽皆由鄙号负担,聊表谢意。”
“这如何是好……”夏本煜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时给了多少银子?是三两还是五两?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这对他来说只是一桩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而此间主人却抬得这么高——有家客栈的店价恐怕就要比那点银子高。
“莫非是贵号的……”夏本煜回想起邢明凡的模样,脑中只有个黑黑瘦瘦的乞丐身形,连眉眼都不记得。这样的形象实在不像是什么要紧人物。再说了,真的重要人物,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他的确只是鄙号的一个小伙计。”顾水生道:“不过鄙号上下一体,阁下对鄙号小伙计的义助。便是对鄙号的义助。只是在江南没寻到阁下,无从报恩,如今遇到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夏本煜尴尬道:“其实此事……当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再者说。随缘施助,真能帮上人家。也是我的一桩功德,岂能要贵号回报。”
“受不受在阁下,报不报在鄙号。”顾水生笑道:“反正从今天开始,这个寨子里不会有人再收阁下一文钱。阁下如果真是铁了心北上,在下也不能阻拦,只是请阁下暂居几日,看能否等到同伴。辽东地界,真的不如关内太平。”
夏本煜见顾水生说得如此决绝。也无从推辞,只好连声道:“生受了,生受了。”他知道辽海行不愿意别人介入这个新兴之地,不过从现在他们的态度来看,似乎也不会暗中用什么手段来败坏别人。至于是否等人同行,夏本煜颇有些迟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人,若是没有别的商贾来,难不成一直等下去?再者说,自己走海路,不就是为了抢别人一步先么?
“我还是明日便走。以免误事。”夏本煜道。
顾水生微微点了点头:“鄙号终究还是得随阁下的意。另外阁下能否见教苏州住址,鄙号另有礼物呈送。”
夏本煜这回没有谦让,留下了自己在苏州的住址。因为礼尚往来。接受人家的礼物并非占人便宜,还要在送来礼物的基础上更多地还回去。如此一往一来,关系就近了。能跟一位江南势家增进友谊,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肉饼子。
顾水生与夏本煜交换了地址、商号,顺便给夏本煜介绍了一下云间集团的组织模式。夏本煜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帮过的那个少年是仁寿堂的小伙计,顾水生是辽海行的掌柜,但是因为同属于云间集团,所以仍旧不失为一家人。
这让夏本煜有些敬畏。光是仁寿堂、辽海行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却只是冰山一角。那云间集团岂不是一个真正的巨无霸?只有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由衷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感觉,仿佛如临深渊。双腿都有些发软。
两人说话的档口,客房那边已经都安排妥当。顾水生见话题说尽,便示意店长过来带夏本煜去房间。夏本煜本来是打算住标准间的,干净明亮,价格适中,符合他的社会地位。不过这回发现了彼此之间的渊源,客栈方面硬给他换了个独立小院的套房。这种高规格的客房,在寸土寸金的江南可没有,只有梁房口店才特有。
夏本煜进了院子,发现客栈的人已经将他的随从、伙计都安顿好了。再看这里陈设,虽然比不上江南那边精细,但是宽敞、干净已经超过了许多中上之家。就算放在江南,也称得上是精舍了。
“这是请江南的木柜来做的,就是材料有限,比不得江南。”店长客套道。
夏本煜常年在外,借宿寺庙道观已经算是条件不错了。他没有功名在身,等闲借不到当地豪族的宅院。就算有人牵线,价格也是不菲。此刻看到这精舍小院就这么安置给了自己,还有一个店里的伙计随时跟着听使唤,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夏本煜原本只想住一夜就走,偏偏被这小院套住了。白天有人过来请他去周遭观风,晚上有顾水生宴请。不知不觉之中,七天时间眨眼而过。最后还是顾水生得到消息,在耀州有一队商贾,也是想往辽阳去的。这可是意外之喜,莽莽北国一年能有多少商队?能凑上一支就已经不错了。
夏本煜也是颇为兴奋,立刻就要去耀州。顾水生送了沿途补给,又给他配了到耀州的向导,送了马骡车辆,这才让他北上。夏本煜这些日子果然一文钱都没花出去,与顾水生感情渐深,走时还颇为不舍,差点流出泪来。
顾水生送走了夏本煜,回去立刻修书传信,报告这边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