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板虽然迷信,但却不轻信,任韩明珠怎么说,他也不肯相信“布娃娃”是活的。
不过既然“布娃娃”没被扯坏,女儿也原谅他当日的鲁莽,他也就放下了这份心。
至于韩明珠建造的小金屋,他也懒得理会了,一来是因为造房子的钱不是公中账上出来的钱,二来是因为“布娃娃”小夜子的身份——作为山神的小样,被人供起来也是应该的。
转眼一年过去,小夜子和韩明珠神经兮兮地盯着蒙雁的虎斑猫足足一年,却仍无所获。
那只猫像普通的猫一样吃了喝,喝了睡,睡了玩,冬天还跟普通的猫儿一样怕冷,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它也爱吃鱼,生的熟的都吃,爱刨树干,挠得到处都是爪痕。
小夜子跟着那只名叫球球的小猫去过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传说中的妖气。
上元时节,扬州扈家寄来贺礼,连着扈文青一封扬扬洒洒的华丽骈赋。
他在信上鬼扯了几千字,韩明珠却连一句也看不懂。
扈文青送来的这个哪里是贺礼啊,分明是在提醒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能再做一个文盲。
韩明珠为了力证自己并不是文盲,也抄了一篇几千字的东西作为回礼,写得十分辛苦。
小夜子帮着磨墨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发现小明珠抄的是一张食单。
“这样写肯定不行。”小夜子拖着一支毛笔在生宣上走过,立即划拉出一条弯弯扭扭的墨线。
“那要怎么办,难道我一个字也不回给他?这样他只会更看不起我。”这个年关不好过了,光惦着这件事,韩明珠就没少掉头发。现在夫子放假了,她又不能随便出门,全家上下全都是只会算账不会写诗的,这可怎么办?要请个代笔的都难啊。
“我来。”小夜子抬起下巴,指了指砚台,又指了指脚下的纸。
“你来?”这没听错吧?小小仙灵连画画作诗都会?那是不是意味着不用学任何东西就能顺利退婚了?反正也没说比试诗词歌赋的时候不能带布娃娃去……韩明珠十分狗腿地接过墨条研墨,崇敬的眼神差点把小夜子烧成红虾米。
小小仙灵终是不负所托。
他迎着小破孩这痴迷的眼神,双手抱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大刺刺地写了一个夺目的“蠢”字。
春下有二虫,像一双含着嘲讽之意的眼睛,不可一世地望着纭纭众生。
小明珠如期寄出了自己一片真心实意。
扈文青看到,差点气晕在茅房里。
新雪落时,韩府全家聚在偏厅里煮茶温酒,倒也其乐融融。
韩明珠故意带着小夜子坐在蒙雁身边,却依旧没有察觉她与往日相比有何不妥。
大概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笑容,蒙雁的笑容明显比以前多了些,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相形之下,韩夫人的脸上就不好看了。
韩明珠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知道,自己可能快有新的弟弟或者妹妹了。
大人的世界,她不懂,她只知道,以后会多一个人来和她分财产。
这孩子对钱可不是一般地敏感。
韩夫人不高兴,小明珠也不高兴了。
她喝了几口甘露茶,便兴致缺缺地退了出来,和小夜子一起在雪夜里散步。
韩闲卿追出来的时候,雪花已经落满了她单薄的肩头。
“珠珠。”韩闲卿追上来,轻轻拍掉了她衣上的雪花,从头到脚替她理了一遍。韩明珠那颗有些发冷的心,总算找回了一丝温存。
“哥。”她笑得很甜,却很假。
韩闲卿一直随师父住在府外,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却看见了一张张假作欢笑的脸。
他单纯而非迟钝,自是很快读出了流淌在空中的情绪,便也没兴趣再和长辈们呆下去。
韩老板和韩夫人只道是孩子们贪玩,倒也没拘着他们,哪想得这俩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思考人生。
“他就是平安锁里的小仙灵?都长这么大了?”
韩闲卿和韩明珠一起面对着宅子后的一大片冰冻的湖水发呆。
那片湖本来也是韩家辟出来的,但官府有规制,人分三六九等,民分贵富中平,作为下九流的商贾,是没有资格圈着这么大的湖泊的,即便是花钱建好了,也只能划在府院围墙之外。
韩家这两兄妹,从会学走路那天起,就爱对着这片平静的湖水扔石子。
小闲卿对会动的有生命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他和妹妹寒暄着,不自觉就将手背放在了小夜子跟前,希望他能像鸟儿一样跳去手背上站上。
小夜子给了他一个深刻的鄙视的眼神,然后绕过了韩明珠,坐去了另一侧。
什么叫“都长这么大了”……他根本是一点也没长好么?
小夜子用沉默表达着强烈的不满,他不动的时候,还真就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布娃娃。
小闲卿热络地打量着他,半晌,却听见妹妹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哥,棺材铺子里好玩么?”
韩闲卿收回了手,有些失落地摇头:“不好玩,每天都是和死人打交道,对着那些钱纸蜡烛香记账,我一点也不喜欢。加上我不会算账,这些日子,没少挨师父的骂。”韩闲卿的五官和韩明珠长得十分肖似,但因为最,发了点胖之后,脸上的肉要多一些。
小夜子看着两人几乎重合的侧脸,有点出神。
他早料到兄妹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了。
韩明珠只喜欢钱,只愿和钱、数字打交道,结果韩老板那个不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