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能混得如鱼得水呢,现在不还是回到这里来了?真是丢脸。”身后飘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纤纤循着这声音回过头,才发现小乞丐也在这柴房里,这三个月里老鸨子为她安排的琴棋书画课程十分密集,以致于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早已经忘记了还有个跟自己一起卖进来的小乞丐。
小乞丐比想象中更硬朗,三个月来威武不屈,受了不少活罪,饿得两颊都深陷下去了,他歪在枯草里,半身血迹斑斑,嘴角却还挂着阴毒的笑。
被折磨成这样还能笑。
纤纤端详这笑,心里咕嘀:“怎么又遇着一个跟我一样不会哭的。”
她朝小乞丐那边瞟了两眼,又把眼睛凑在门缝上了。她有点饿了。
小乞丐自以为笑得狂傲邪佞,可是纤纤又自动略过了,仿佛当他不存在,他不禁有点毛躁,好歹是个熟人吧,怎么三个月不见,连声招呼也不打?于是他粗暴地吼起来:“喂,你怎么不说话?”
纤纤头也不回:“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你不是坏人么?”
小乞丐被她活活噎了一下,竟生出十分震怒:“你被人拐卖了,不应该生气一下?你骂我啊,是我害你沦落风尘,是我把你拐到这秦楼楚馆,你好歹也骂骂我吧。”
纤纤这次回过头来了,她有些无奈:“骂你就有饭吃了么?”
这个不省心的吃货!
小乞丐气得梗直了脖子,像只好斗的鹅。可是他全身痛,使不得力,随便那一处都是伤,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拆散了又缝回去,第一次接客的感觉真不好,人都被碾成片片了。他痛得直抽气,却不能指望着纤纤来照顾他。
纤纤面色红润,目光滢然,显然没像他那样遭罪,真是没有天理。
都说这青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神通,居然毫发无伤。
心里那种不平衡的感觉越发严重,小乞丐内心那把火由嘲讽变成了嫉恨,他有些恶毒地想着,要是跟我一样被那些龟孙子绑上床上搞得死去活来,看你还惦不惦记着吃!
他挣扎着换了一个姿势,眼睛却没再离开纤纤的脸。
纤纤如今被换了一桃红色的裙子,那颜色十分不衬人,谁穿谁俗气,可是跳开那古怪颜色的衣装来看,纤纤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她长得不小气,不似小家碧玉惯有的拘谨畏缩,但也不是豪放大方的那种,她生得端庄秀丽,每一处不多不少,整个人就像从工笔画上抠下来的,可能是常年足不出户的缘故,纤纤的皮肤很白,衬得一双眸子如黑曜般漆亮。
如果她不开口,大抵还能蕴养三分灵动来骗骗人。也就是外表能骗骗人了。
照这丫头的秉性,老鸨子能坚持到今时今日不放弃,已是奇迹。特别是纤纤说话的方式,死人也可以被她气活了。咳,她那可怕的反问句。
纤纤回过头:“你看着我干嘛?”
小乞丐没好气地道:“不能看么?人生来不就是要给人看的!”
纤纤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前前后后都连惯起来想了一遍,忽地耸了耸肩膀,答道:“有道理,那我也看你。”
她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小乞丐,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小乞丐满是补丁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现在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锦袍,虽然那锦锻的质地低劣,但总比那身衣补丁装好看多了。可是看他青白的脸,听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又不像吃了饱饭。
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停在那满是血迹的衣摆上就再移不开了。
平心而论,小乞丐其实是有几分姿色的,毕竟年纪小还没长开,脸上浮着一团未尝褪尽的童稚之气,手长脚也长,身量比同龄的少年更好看一点,也因为常年偷鸡摸狗,上墙揭瓦,小乞丐那副身架子还有几分看头。五十两,老鸨子买人并不亏。
不接客就没有饭吃哩。
纤纤陷入了别样的担忧。
她是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卖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了一堆老师,一群酸秀才整天包围着她,今天做诗明天练琴,她都稀里糊涂的,她正纳罕着为什么没有人来教她绣老鸨子身上的花样,老鸨子却突然发怒,把她关这里来了。
她完全不理解这一件事和那一件事中间有什么关联。
“那个……你流血了,痛么?”她问。
小乞丐瞪着她那张端华秀丽的脸,傻傻地说不出话来,跟这姑娘说话太难堪了,这份难堪来自于无情的对比,凭什么她的身价是三百两,凭什么自己却只是值五十两,凭什么她在这万花楼里可好鱼好肉地伺候着,而他却被拖去洗白白,换了一身不知所谓的衣服,撒了一身不知所谓的香,然后五花大绑地捆在床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受害人是她,她却一副事事与己无关的小模样?
小乞丐下面没穿裤子,两条生白的大腿上全是血,搽了些药膏捂在衫底,揭开来一股子血腥味。纤纤没想到接客的结局是这么惨烈,这次倒不是反应慢,而是真的被吓呆了。
小乞丐拍落她的手,默不作声地将衫子放下来,扯过膝盖,裹了个严实:“不许看。”
纤纤紧了紧拳头,突然道:“我不接客,我就是饿死了,也不会接客的。”
小乞丐凉凉地剜了她一眼,道:“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这里可是血肉地狱,要逼良为娼,他们有的是法子,饿几餐又算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