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们进入树林之中,饶是身经百战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也不禁张口结舌。这不是人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到了炼狱。
到处都是秦军的尸体,有些地方秦军的尸体摞了几层。好多秦军都是靠在树上,身边的火堆已经成为灰烬。而他们也永远的站不起来,死人的脸上带着霜。却是一副笑脸,没有一丝痛苦之色。看得斥候们不忍卒睹,难道麃公他们全军覆灭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越到里面反而秦军的尸体越少,许多篝火旁都躺着虚弱不堪的秦军将士。他们的脸上都有痛苦的神色,只是身体虚弱得已经拿不动手中兵刃。即便是最强壮的战士,此时也只能靠在树上倒气儿。很多篝火已经熄灭,一些秦军的神色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痛苦,而是孩子一般纯真的笑脸。
斥候们赶忙重新点燃已经逐渐冷下来的篝火,用他们的锅放了些雪水进去。这时候,一口热水说不定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越往林子里面走,幸存秦军的数量就越多。好多篝火上,还烤着马腿等马肉。怪不得一路行来,看不见一匹马。甚至东胡人的死马,好多也被剁掉了腿,身上的肉也被割得一块一块的。斥候们一片心惊,祈祷不要看到人的大腿。不然,真的是会做噩梦。
还好,被围不过三天。第一天秦军都还有储备的干粮,还不至于出现人吃人的惨景。如果再晚一两天,说不定斥候们就能看到串在大火上烤的人腿,或者是胳膊。人饿急了,道德底线会无限下降。人吃人,已经在战场上出现了许多次。著名的长平之战,数万战死的赵军最后尸骨无存。其实,就是被袍泽们吃掉的。当然,最后他们也没有幸存。而是被有人屠称号的白起,坑杀在高阳境内。据说,在那次战役之后。高阳县尸臭经年不散!
麃公的胡子上挂满了霜,见到斥候们。一把便扔掉手中的汤碗,碗里的热汤泼洒得到处都是。可算是见到亲人了,这三天堪称他这辈子最难熬的三天。好多次,他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多年的战场生涯,他已经对巨大的伤亡有了免疫力。可秦军伤亡的速度,仍旧让他感觉到心惊胆战。在这样的野外环境里,受伤几乎就算是判了死刑。伤兵们哀嚎的声音每时每刻,都想蚀骨的蚂蚁一样啃噬着麃公的心。
好多伤兵最后忍不住,哀求自己的袍泽给个痛快。与其这样煎熬着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舒服。
麃公见到王翦的时候,一把抱住了王翦。大秦帝国的上将军,哭得好像月子里的娃娃。一边哭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哭。哭着哭着就没了声息,大惊失色的王翦低头一看。原来,麃公已经昏死在自己的怀里。
刚要掐人中抢救,却听旁边的恒齿说道:“算了,别费力气。上将军这是累的饿的,还有气的。就让他睡一会儿,三天没合眼了,早该歇歇!”恒齿叹了一口气,早先还抱着带骑兵冲出去的心思。可后来试着冲了一次才知道,根本就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无奈的恒齿只能同意杀马,可不过两三千匹战马。又如何够十几万人吃的,吃草根树皮的有。去外面偷割死马肉的有,甚至还有偷偷吃死人的。反正人都快饿死了,想来死去的东胡人也不会见怪。校尉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吃自家袍泽就没人管。
更可恨的是,林子里也东胡人。这些家伙神出鬼没,箭法准得吓人。还不是一两个,恒齿也不清楚林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胡人。反正只要到了晚上,篝火旁的秦军经常是烤着烤着,就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箭矢穿透了脑袋。每天晚上,被射杀的人都达到两三千人之多。
王翦叹了一口气,只能抱着麃公走出了树林。亲自将他安顿在马车上,命令军卒点燃了小炉子。麃公的脸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一关,上了春秋的人还有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指挥军队战斗三天。王翦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憷。
救出了麃公,王翦麾下的士卒也开始救济那些虚弱的秦军将士。他们饿得太久了,可不敢给他们吃饼子。王翦吩咐人将饼子掰碎了,扔进大锅里面煮。不一会儿便煮出了一锅又一锅的糊糊,虽然只放了一点盐。但杀才们吃得是津津有味,算上恒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顾烫。用手当勺子,在碗里面猛刨。刨完了,就去锅里面盛。到了最后,锅和碗根本就不用刷。比狗舔过都干净!
“恒齿将军,不是我王翦小气。实在是你们饿了这么长时间,真的不能再吃了。”看着狼一样盯着锅的恒齿,王翦鼓了半天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来。
“哦!我知道,我知道!”恒齿一边说,一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三天前还想着立下大功。可今天,损兵折将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被大王怎样惩处。咸阳的那位主上,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
“恒齿将军,走吧!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留着有用之身报效朝廷才是正经。”王翦与恒齿交情并不深,只是象征性的劝了劝。仗打成这个德行,只要是个将领都会有自杀的心思。
秦军士卒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这片林子,王翦见到累积的尸体。无奈的叫手下将尸体都集中起来,架上枯枝烧了起来,绝对不能让袍泽的尸体,任由野兽和东胡人糟蹋。虽然没有火油,但烤出来的人油便是最好的助燃剂。冲天的大火蒸腾起滚滚浓烟,焦臭味儿很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