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随许琰出去吃了顿饭,再回来的时候青瞳已经在小木屋里了。他坐在门前小板凳上,身边放着针线扁箩,只是低着头做女红。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到这会儿脸色都是沉的,抬头见到许琰也没有结舌惶恐,不过看着顾长生低低说了句:“回来啦。”
顾长生倒是头一次瞧见他这个样子,往他面前去了,见他正在做冬日里要穿的棉鞋。这个穷苦的娃娃,自给自足,样样儿事都会。瞧着他心情不大好,顾长生也没让许琰再留,说了句:“你回去吧。”
许琰迟疑片刻,自瞧着气氛不对,不过点了一下头:“照顾好自己。”
“有青瞳在,我不会有事的。”顾长生点头如是道,神情恳切。
“嘭——”地一坛醋碎开,酸醋灌进了许琰的心房里。
等许琰走掉,顾长生也没在他淡如清风的神色里瞧出什么不同。她复转过身来,进屋拿了小板凳出来坐着,帮青瞳穿针引线,做些压边儿的杂活。女红这东西,她还是会的。在国公府上的时候,那都是做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真正做衣裳做鞋子,自然是没法上手。
青瞳仍是不说话,顾长生则一边缝边儿,一边状似漫不经心道:“上午来那妇人,是谁呀?”
青瞳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复又继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怎么给你送那么多银子?”顾长生原不想问这事儿,但瞧着青瞳这副模样,便忍不住问了。还有,那个妇人着实面熟,且并不像是在圣母庙解签有过一面之缘的面熟。
而青瞳到底对顾长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当做什么样的人,其实顾长生自己也不知道。半个月的时间,她对青瞳说的实话不多,所以也没在意过青瞳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只知道,青瞳不坏,对她也不坏。至于别的,并未多想。如今心里有了一桩桩的疑问,便自然在意起来了。
青瞳却是停了停手里的活计,深吸了口气,看向顾长生道:“那银子我还回去了,原不想跟你说我的事情,盖因太伤感了些。与你无关,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又去知道作甚?没的叫你改了对我的看法,又要时常同情起我来了。我最怕别人同情,那滋味不好受。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样儿相处,岂不开心?”
顾长生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便没再问。
寿山镇中民房密布,皆朝南建。村落间又有阡陌,亦有耕作田地。在镇中间,东西走向有一条大道,名为长寿街。这长寿街两侧民居与别处不同,都是对脸而建,坐南自是朝北。
姜家宅邸,便是坐于长寿街北侧,迎面朝南。宅子正门前有两个石狮子,亦是在寿山取石,让当地的石雕技者雕刻而成。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两人高,左右两扇上对称装有青铜铺首衔环,以做来者叩门之用。
许琰回来后是走的侧门,入院进房,梳洗一番要求见姜家老爷。姜家老爷早知道许璟和许琰非一般人等,听自己儿子说了,两人身上皆有金制鱼符。有金制鱼符代表什么——不是王,就是皇家的人。只是,姜家人一直装作不知二人身份。
姜大奶奶与姜大爷说了,这整个寿山,能来回陆地的,也有他们姜家。这两个人这辈子若是留在了山上,那身份也没用了,所以还是要送他们回去。但有一点,这人情不是白送的,必得把自家闺女也送上。
姜大爷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怎么送人情又送闺女呢?”
姜大奶奶一把敲在姜大爷肩上,气笑了:“你再回味回味。”
姜大爷回味了过来,眼睛睁如铜铃,又问:“你怎知道他二人就没有娶妻了?”
“那娶没娶妻,还有瞧不出来的?”姜大奶奶又推了姜大爷一下,“我又试探了一番,从他们说话里,能断定不出来?退一步讲,即便是娶了妻的,那不是还有侧的?”
姜大爷表示自己管不来这事儿,只好让姜大奶奶自己琢磨去了。而姜大奶奶不过是让他把此番想法说与姜老爷,要姜老爷给姜惠和姜慈做个主。姜老爷得知后,却并不喜这亲事,只说:“那样儿的人家,未必是好的。”
“如何不好?”姜大爷问。
姜老爷反问:“朝廷多次求我入京为官,我为何不去?”
“老糊涂了……?”姜大爷试探性地说出来,被姜老爷一脚踹开了去。
此时许琰和许璟郑重求见姜老爷,这姜老爷自然摆上茶果点心,郑重接待了。往那正房里一坐,瞧着两位道:“找我这老头子何事啊?”
“来府上也有半月之久,有一事想请老爷帮忙。”许琰开门见山道。
姜老爷呵呵笑,“想出去啦?”
许琰也是面上一笑,“老爷福慧双修。”
“别恭维啦……”姜老爷侧身端起茶杯,吃了口茶,又看向许琰:“你怎知道,我能帮你们出去?”
许琰笑,淡声道:“姜家累世炼丹求仙,没有不知道的道儿……”如此便把姜家世代故事和家产多少,遍布几处,一一给说了出来。
姜老爷一直拿着茶杯子看他说话,最后只觉那手中的杯子有千斤重,“嘭”地一声搁在了几案上,杯盖震颤。搁下杯子,又坐直身子,一直盯着许琰看了许久——这个孩子,有点意思。
许琰亦是回看姜老爷,见他不动声色,自己亦不动声色,不过又跟一句:“所以,请老爷帮这一次。若是出去了,必当勉力回报。”
姜老爷却还是盯着许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