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被宝娟扶着往外去,阴氏便挂着那一张死灰色的脸,跟在高老太太身后,一脚深一脚浅犹如走在棉花上一般。丫鬟跟在她身边儿,瞧着不稳便上去扶一把,半句话不敢说。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撞枪眼上,死了。
蒋氏和莫绮烟不好往前面顾国圻书房去,自先回了院子。又吩咐了二门上的小厮,前头有什么动静立马来报。再到蒋氏院中,于炕上坐了,两人脸色都十分凝重,不知该说什么好。复吃了几杯茶,只是耐着性子等消息。
顾长生和顾萱原在莫绮烟房里哄顾牧玩儿,听说三房得了个哥儿,姨娘难产去了,也没往三房去看孩子。前世这孩子虽在生下来的时候没死,但后来在阴氏的虐待下也不过三岁就夭了。顾长生对他实在没什么记忆,连这孩子三岁时候是什么模样都记不清。
这会儿顾萱和顾牧两个都是小的,在一起便是玩玩闹闹。顾萱大些,又长一辈,小小年纪就知道让着自己这个大侄子。而顾长生不大能跟他们一起玩,只在一旁守着,翻翻书,看几页瞧一眼两个孩子。外在瞧着,便是个懂事的小大人。人却不知,真个就是大人。
又玩了一阵,牧哥儿累了要睡觉,顾长生看莫绮烟还没回来,便牵了顾萱,想着要不就去看看那刚出生的孩子。虽与自己关系不大,瞧一眼也坏不了事。毕竟,还是顾萱同爹所出的弟弟呢。却是牵着顾萱到三房院门前就觉出不对来——怎么人都不在呢?
找了下人问了,只一婆子说:“都往前头去了,三老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顾长生压根没往坏事上想,估摸着可能又是自己那三叔不务正业在外面捅了娄子。于她三叔来说,这可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婆子却摇头道:“姑娘也别问了,我们也不知道呢,不敢浑说。”
顾长生有点摸不着头脑,也没再问,便牵着顾萱又往回去,到了高老太太院里高老太太也不在。顾长生突觉不对劲起来,便把顾萱丢给了奶娘,自己又往蒋氏院里去瞧了一下。好在蒋氏和莫绮烟都在,顾长生便进去请了安问:“太太,三老爷又闹什么事儿了?”
原本这话从顾长生嘴里说出来,就是一股子小大人的味道,平常是要被拿来笑说的。这会儿蒋氏和莫绮烟互看了一眼,竟没有一丝要笑她的意思。蒋氏拉了顾长生到身边儿,顾长生踩上脚踏,往蒋氏旁边儿凑了。细瞧了她和莫绮烟的神色,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起来。
顾长生见蒋氏和莫绮烟脸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自己便也没再问,只是暗暗思量。如今她已经有四周岁半,前世这时候的事情稍微都还能记得一些。细想了一下,这时候她三叔顾国圻是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却是想了半天,没有。
那是怎么了呢?顾长生还在自问,就见得蒋氏大丫鬟珠玉慌慌张张进了屋,脸色十分难看。到了蒋氏和莫绮烟面前,她压了压声音,才说:“太太、大奶奶,三老爷救不活……去了……”
死了?!蒋氏和莫绮烟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了傻眼。心里说悲不悲说痛不痛,却是一时不大能接受。便是顾长生,也震惊得半天脑子没回量过来。她三叔在这个时候死了?神转折是什么鬼?!前世顾国圻小半辈子也没考中举人,一直吊儿郎当,却是到了顾家被抄而被流放了的,怎么会好端端这个时候死了?
在顾长生还没完全从自己的震惊中□□的时候,顾家已经白花素缎四挂,抬眼间成了白事场。
白发人送黑发人,高老太太哭晕了不知多少次,嗓子哭哑了之后便是无声干嚎。她小儿子才多大?才二十多岁呀!她一向宠爱她这个最小的儿子,精心养着,便是功名考不上也不逼,可就这么死了!
除开高老太太,余下最伤心者自然就是阴氏。她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而且,是没生出儿子来的寡妇。她赖以生存的男人没了,她怎么活?
阴氏发起疯来的时候就想把顾国圻从棺材里拉出来摇醒,却是被一拨人下人拿住,拖到一边看着去了。那要入棺的,岂有再拉出来抖弄的?
阴氏起初是嚎啕大哭,撞棺材撞墙,伤了脑门伤了手脚也不在乎,头发乱如稻草。又是不能梳头的,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就呆呆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也不去擦。先是疯了,后来又傻了,只把自己闺女顾荧吓坏了。
亲爹去了,亲娘这般,顾荧把嗓子也嚎哑了。她小小年纪的又害怕,直往自己奶娘怀里钻,可怜得不成样子。谁能想到,一向在府上横行霸道,常架子比身份大的三房,会落得今天的地步。
丧事办了许多天,全数是莫绮烟在着手操办。遇到不得手之处,去蒋氏那里询问上一番,也都能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高老太太那边儿要人照顾,三房的阴氏和顾荧等人,更需要许多下人看着。瞧着阴氏那副样子,像是想一头碰死跟顾国圻一起去了的。
莫绮烟废了许多心,忙得心里哪还有丧事该有的悲伤。只得仪式到了哭灵的时候,才跪了嚎啕一番。又盖因顾国圻还没有儿子,丧事所需用到儿子之处,都由顾名扬和顾名弘两人顶上,侄子当儿子使罢了。
虽高老太太和阴氏等人伤心得没了样子,但家中大小诸事在莫绮烟的管理下还算妥当。各家往来烧纸吊唁,一直等到送殡完成,丧事才算完全结束。棺材下地那会儿,阴氏还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