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梁泊昭走后,凝香每日里只留在府里安胎,这个孩子很乖,几乎没折腾她,除了起先那几日有些反胃外,余下的日子都是顺风顺水,甚至连孕吐都没有过。
趁着这一日天好,凝香领了两个侍女,坐在院子里给腹中孩儿绣着小衣裳,不知何故,凝香总觉得有人在瞧着自己,那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冰冰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抬起头来,向着周遭打量,终于在园子里的假山后面瞧见了梁康的身影。
对这个孩子,因着丈夫的缘故,凝香心里也是怜悯而愧疚的,只不过梁康性子内敛,虽然只有七八岁,平日里却不像旁的孩子那般天真淘气,总是绷着一张小脸,显得老气横秋的。
凝香只觉得这孩子是年幼丧父,才变得这般沉闷,是以每回瞧见也都是温柔而慈爱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不忘让人给秦氏母子送去,可梁康见了她还是不亲,甚至这样久的日子,连一声婶母都没有唤过。
凝香自有孕后,极是珍惜自己的身子,见梁康隐在假山中,自己生怕那些苔藓路滑,也没过去,只柔声唤了句;“康儿,来,到婶母这里。”
梁康倒是听话的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的走到凝香面前。
凝香见孩子白皙的小脸上脏兮兮的,遂是拿出自己的丝帕,为他将脸上的浮灰拭去,她的声音温和,轻声细气的问;“康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领着你的嬷嬷呢?”
梁康没有吭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凝香的小腹,稚嫩的一张脸蛋上仍是面无表情。
凝香见孩子盯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不免浮起一丝柔情,拉起梁康的小手,微笑道;“婶母肚子里有了个小娃娃,再过几个月,康儿就会多一个弟弟或妹妹,能和康儿一道玩了。”
梁康眼珠子动了动,伸出手,抚上了凝香柔软的小腹。
凝香噙着笑,眼睛亮晶晶的,见梁康一动不动的抚着自己的肚子,遂是温声道;“康儿有没有看出来,婶母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一句不过是打趣,也没指望梁康会说什么,岂料梁康却是抬起小脸,对着自己很认真的说了句;“是弟弟。”
凝香唇角笑意更是甜美,虽然这个孩子无论是男女都是自己和梁泊昭的心头宝,可说到底,凝香也还是盼着这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好弥补上一个孩子带来的伤痛。
“康儿说是弟弟,那就一定是弟弟。”凝香声音柔和,望着自己的小腹,眸心处更是满满的慈爱与怜惜。梁康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小的手掌却在背后不为人知的攥紧,握成小小的一个拳头。
凝香从石桌上取来了糕点,刚要递给梁康,却见梁康后退了几步,眼睛又变成了先前的冷漠,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跑开了。
“康儿?”凝香轻唤,就见梁康清瘦的身子在花园里一闪,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梁康一路跑回了祖母所在的堂屋,刚踏进门,就见梁母正坐在桌前,细细的挑着一盒燕窝,连孙儿走近,都没察觉。
“祖母。”梁康喊她。
梁母这才察觉到梁康,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心肝肉儿的喊着,将他抱在怀里,而是仍在那里挑着燕窝里的碎毛,嘴巴里只不以为意的说了声;“康儿,怎生今儿个下学这样早?”
梁康没有说话,见祖母一根根的将燕窝里的细毛剔出,他知道这燕窝是要给凝香吃的,亦或说是给凝香腹中的孩子吃的,自从凝香有孕,梁母的一腔心思都是放在了凝香母子身上,整日里让府中的厨子变着花样给凝香炖补品,又怕底下的人不尽心,样样都要自己亲手打理,非得万无一失,才敢让儿媳吃下。
见祖母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梁康心里有些难过,顿时觉得凝香腹中的孩子还没出生,却已经将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全给抢去了。
“祖母,康儿刚才看见了婶婶。”
梁母听了这句,才回过头来,看着孙儿道;“你婶婶身子弱,你可千万别在她面前乱跑,省的冲撞了她,记下了没?”
梁康自打小一直被梁母捧在手心,何曾受过一句重话,此时听祖母话中有告诫之意,梁康垂下头,见孙儿不吭声,梁母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了,只得将孙儿揽在怀中,温声道;“你婶母肚子里的那块肉,可是你叔叔好容易才得来的孩子,千尊玉贵的,可经不起丁点闪失,记得祖母的话,往后见到你婶婶,离着她远些,千万别毛手毛脚的,伤着她腹中的孩子。”
梁康抬起眼睛,声音清脆;“若婶婶的肚子里是个小弟弟,等小弟弟长大,是不是叔叔的爵位,还有这王府,都给了小弟弟?”
梁母见梁康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些,不免好笑道;“你这孩子,若你婶婶真给你叔叔生了个儿子,那还不是子承父业,你叔叔可是定北王,他的儿子,日后定然也是王爷,就连你长大了,也还要对着弟弟磕头呢。”
梁康眼瞳一闪,继而便是沉寂了下去,梁母松开了孙子,对着梁康道;“去外头玩吧,再待会儿,你娘也该考问你功课了。”
见祖母又是捡起了燕窝,梁康一声不吭,转身走出了祖母的宅院,虽是小小年纪,眉宇间却笼着与年龄极不符合的戾气,他在花园里拾起一根木枝,双手一个用力,便将那木枝折成了两段,发出清脆的声响。
六月的北疆,酷热炎炎。
烈日下,梁泊昭与士兵共进退,一张脸被晒成了小麦色,一些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