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青空子帮栾峻方几人推血过后。也快步走到这边来,要看看被红衣附身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咦?!他……他……”青空子指着胡不为熏成油黑的脸发出惊呼。“他是胡道友!”
那张脸,被火鸟的烈焰焚净了胡须,鬓角也有几处被烧卷了。眉头皱着,似乎还在抱怨着造化不公。四年的颠簸流离,让这张脸发生了许多变化,老了,瘦了。更沧桑了。然而那唇边眉角,深深眼目,依稀仍是故人模样。
“胡道友……想不到我们竟会在这里重遇!”青空子慢慢蹲下身来,面上是掩不住的震动。贺老爷子跟他转述塑魂时发生变故。却没告诉他受塑者正是胡不为。
胡不为,那个在定马村拿着灵龙镇煞钉阻杀铁貂的汉子,那个愤怒不禁,伤痛胎儿之逝的父亲,青空子在这两年中不知曾为他感叹过几回。阳城被诬投敌杀人。沅州遇上隋真凤灵魂被禁,命运让这个庄户汉子碰上一连串不幸的遭遇,想想就觉得可怜。
青空子相信自己的识人之能。他与胡不为见过两面,绝不相信胡不为会有实力和胆量杀掉阳城几十名江湖豪客。他也曾试图给胡不为正名。然而困难太大了,身为北方术界领袖的中原大侠刘振麾言辞振振。说亲眼看见胡不为和许是非联手杀人,更有十余个门派的弟子跳出来作证。以一舌对百口。青空子又怎能对质得过?
青空子只能藏下自己的怀疑,深深同情胡不为的遭遇。
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再遇见那个冤名缠身的汉子。眼见胡不为模样凄惨,还在承受着苦难厄运,他心中的唏嘘感叹,三言两语不能尽述。
“胡道友在这里,你一定就是玉女峰高弟秦苏秦姑娘了。”青空子低声问秦苏。
秦苏哽咽着点头,却答不出话来。
“你很好。”青空子肃容说道,“能够洞明是非,力排万人诬斥,只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份勇气实在难能可贵。胡道友能遇上你,是他的福气。”
秦苏一听,心中油然涌出委屈。赶紧把头低下来,然而片刻,急速耸动的肩头和压抑的呜咽声便怎么强压都压不下去了。
青空子见她哭得悲伤,叹息一声,运指如风,指上闪耀白光,依次点中胡不为创边天池、胸乡、云门、气户几穴。又从背囊中取出一瓶黄色粉末,洒在了伤口之上,一粒淡红色丸药喂进了胡不为口中。
“玄阴之体……”感觉到了胡不为仍然冰冷的身体,青空子喃喃说道,面上愁郁之色更重了。他搭起胡不为的脉搏,替他细诊脉象。
凌乱,狂暴,毫无头绪,时塞若沉沼,时急如泻水,这些脉象在医学一道中任一个都是致死之征。他忧郁的看了一眼秦苏,后者也正满怀期望的看着他。青空子无奈的摇摇头:“很不好,他……被很多野魂寄生了。”
秦苏身子一颤,两条热线从眶中涌出,又一次模糊视线。她问青空子:“道长,那怎么办?”
“我没有法子。”青空子说,“对魂魄一道,我知之甚少。不过范老先生应当有办法,他既然能开阴阳之门重造魂魄,定然有办法驱逐鬼魂。我去看看他吧,或许可以帮手一二,让他早点醒来。”
青空子站起身,看胡不为面上憔悴之极,憋在心中很久的一句话终于说了出来:“令师青莲神针名传侠义,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错得太大了。让一个无辜百姓受到这样的苦难,岂是我辈所为?!”
“若没有你代师补过,坚持照料胡道友,青莲神针的名声只怕要蒙受许多污点。”青空子扫了一看秦苏,叹息一声,“我看得出你的想法,你是担心师傅背上滥伤无辜之名,所以坚持照顾胡道友,以减轻师傅的罪责,是吧?”
“只是你一个年轻姑娘,这么做实在太难为你了。若是撑不下去……你就别坚持了,等胡道友痊愈之后你就回到师傅身边吧,我看青莲神针全不理解你的苦心,她还跟我抱怨过你呢。唉!作师傅的一心刚硬,徒弟却纯善纯孝,可惜啊可惜!可叹啊可叹!”说罢,振袖离去。
秦苏没有答话。
直到青空子扶起尤平,和栾峻方等人进到范同酉的房间里去了,她才轻轻的说:“我……不是代人补过。”
青空子误会了。他以为秦苏是为了师傅才来照顾胡不为,他并不知道胡不为和秦苏之间发生过的往事。出家人修道养性绝情惯了,又怎会理解男女之间的情爱?
这个男人……秦苏哀伤的看着胡不为,这是她的胡大哥啊,她还用为了别人才来照顾他么?
“胡大哥,你快点好,我等你……”
秦苏闭上了眼睛。一个让人激动的世界在她闭合的眼帘内展现出来了,逐渐鲜明。那是秦淮河璀璨的灯火,身边过客似水,船中清歌如烟,如星如尘的光里,万丈广幕之下,只有两个人在深情凝望。
不离不弃……秦苏刹那间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