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是有过丰富阅历的老人家,她说的话仿佛就说到了枇杷的心中,语气中又那样慈爱亲切,枇杷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掉下来,她初入玉真观时就是这样的。但她赶紧又止住了悲伤,“好在已经过去了。”
“你在玉真观受苦,别人又因为你受的苦而苦。不用说你的父母亲人们有多惦记,就是我们家的那个就想了多少办法要帮你。”
“都是我让大家担心了。”枇杷愧疚地说,她自是明白老夫人指的是王泽。自从她进了玉真观,有多少人为她担心发愁,又有多少人为她谋划,王泽一直是其中非常尽心尽力的一个。
“这种事情并不怪你,你也是没有办法才会这样做,”太夫人与枇杷坐得很近,一直抚着她,“不过,你这个孩子不能只想着帮别人,总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啊!”
枇杷笑笑说:“其实玉真观里也很好,大家都这么关心我,我也没什么可为自己打算的,只等田家的儿子成亲,我就可以回家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老夫人微笑道:“你坏了田令攸的事,他恨你入骨,岂会等他儿子成亲就放过你?”
这一点其实枇杷也曾想到过,当然玉家人也都想到过,所以爹就曾说过如果田家逼人太甚,他们就离开京城去营州偏远的城傍羁糜州生活,那里天高皇帝远,田令攸更是不可能将手伸那么长。
但是,只要形势还没有那样糟糕,玉家也不可能轻易走到那一步,且不说玉氏父子要舍弃官职,就说玉家祖祖辈辈为朝廷的府兵,忠君守边,代代都有死于边事者。若是不通过朝廷调动就私下离开京城,也就相当于背叛了朝廷,背叛了祖先。
太夫人是在提醒自己?枇杷抬头看过去,“那又有什么好办法呢?”老夫人在就要过年的时候提起这些事情,肯定不是随口一说,而枇杷也向来知道老夫人是极有才能的,是以认真请教。
老夫人冷笑一下,“田令攸不过是个小人,但小人是最不能得罪的,一朝得志,便穷凶极恶。”
“正是这样,”枇杷不禁又问道:“太夫人,你说田令攸这样的小人一直横行,岂不是没有天理了吗?”
“大约老天爷并不总是醒着的,他老人家时不时地就会睡上一觉,顾不上管凡间的事了。”
枇杷听了这样有趣的比喻,不由得笑了起来,但笑罢转而又愁了,“我其实倒不怕,毕竟我一直在道观里,但就是担心我爹、我娘和我三哥。”枇杷在玉真观的这一年时间里,玉进忠一直想调回营州,但是一直没有成功,就连老大人也无计可施。
眼下,各节度使拥兵自重,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京城和各节度使间早已经不再有兵将调动,当初玉家进京调防就是一个例外,现在再想重新变成例外特别并不容易。尤其有玉家与田令攸的过节,更是没有人肯给玉进忠开方便之门。
也正是是这样,枇杷便越是担心家里了。
“所以我让你为自己打算,其实也就是为你家人打算呢,只有你好了,你家里人才能好呢。”
“正是这样,”枇杷一笑,“太夫人,你赶紧教教我吧。”
太夫人道:“为今之计,你完全可以避到我们家中,不再回玉真观了。”
“我知道太夫人和王大哥的好意,”枇杷先前也曾听王泽劝自己同他一起回王家,她就没有同意,“虽然王家不怕田令攸,但是田令攸一定会恨你们的,我不是王家人,怎么也不能连累你们。”
没想到太夫人笑着说:“只要你成了我们家的人,就不是连累了,田令攸还能有什么办法?”
枇杷便想起临川王曾经说要太夫人认自己当玄孙女的话了,问道:“太夫人是说认干亲?”
“干亲其实还不算一家人,只有你进了我们王家的门才能真正成为王家人。”
枇杷怔住了,“进王家的门?”
这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道:“等过了年,我做主把你接进门做魏国公的妾室,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无论田令攸再生什么事都由我们家出面,你也不必再躲到玉真观里,就是你的爹娘哥哥也有我们府里照应,再不会有事的。”
“不!”枇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有什么不好?”太夫人温和地问:“是王大哥对你不好?还是觉得我们王家门第不高?或者是怕将来的魏国公夫人欺负你?这些你都不要担心,若不是眼下泽儿没法明媒正娶与玉家联姻,他早就遣媒人去你家下聘了。”
刚刚枇杷听了太夫人的一席话后,脑子里早已经乱纷纷的了。一时间,她想到了王泽对自己的好,正是自己初入京城时茫然又无措时,他向自己传递了难得的关切,而后又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然后又想到了王泽的出身,天下最有名望世家的嫡长支,且又是有爵位的魏国公,她就是再无知也懂得王玉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还有现在还不存在的魏国公夫人,她第一次想到将来王泽将来会娶夫人,而那位夫人与王大哥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是一家人,男人在外面做事,女人在家里操持,还要一起生养孩子,甚至等他们百年以后还要一起被供在宗祠里受后代的香火……
而且枇杷第一次知道原来王泽是想求娶自己的——这让枇杷呆住了,王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其后她再次意识到现实,那就是只是有胡人血统且只是四品官的女儿的自己不可能被魏国公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