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枇杷便正式开始了玉真观的生活。
虽然是皇家的道观,但玉真观毕竟是修道的地方,生活很是简单,天明即起,一日三餐,日入而息。
道姑们每日都要有早课晚课、遇到斋日设醮、颂读经书种种事务,好在有永平公主关照,枇杷并不用参与,观里不但不勉强她参加任何的活动,而且也不干涉她院子里的事情。
由于昨夜梦中看到了一树树的梅花,闻到了浮动的暗香,枇杷一早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她拿出长鞭舞了一回,又练了一会儿刀法,因院子狭小无法设箭,只能开弓三百次。
观里的朝食是麦饭青菜,刘嬷嬷拿出自家带的肉干做了个汤,又添了几样带来的点心摆到了枇杷面前,笑着向枇杷道:“今天简单些,等嬷嬷看看能不能到观外买些东西,再想办法给小姐做好吃的。”
枇杷见刘嬷嬷满眼的怜惜,指着案上的饭菜笑道:“这已经够好了,嬷嬷不必担心我,我吃什么都香。”说着果然没少吃,毕竟刚活动过,肚子正是空的。
吃过朝食,枇杷便将自己带来的几本传奇来细看,《风尘三侠》、《聂隐娘》等已经烂熟,已觉无趣,还有《古岳渎经》、《庐江冯媪传》、《三梦记》、《周秦行纪》等,或述神鬼,或记奇梦,正是还没读过的,到了有趣处不由得抚案大笑,至于愁闷处免不了要蹙眉叹息,最甚者有了伤悲之情还要滴下泪来。
正魂系于书中,忽听有人轻叩院门,因刘嬷嬷带着侍女出门采购,枇杷便起身应门,见五六人,或老年或中年的女道姑笑道:“我们正是居于左邻右舍修行之人,来见新道友。”
枇杷赶紧笑着请大家进来,“我初入道观,正应该先去拜访邻居。却蒙各位先来看我,快请进来!”又亲自烹茶送了上来。
大家彼此介绍一回,众人便知道枇杷是四品武官之女,因不想成亲进山门修行,而枇杷亦知道了来者皆是先皇、再先皇宫中的低等妃嫔,几个九品奉仪,两个八品采女,还有一个七品御女,在玉真观中与枇杷住在差不多的小院中,又在同一个大院里。
眼下大家的住处在玉真观中属于中等,上面还有高级妃嫔及公主郡主等的大院落,下面还有宫女、道姑们群居的杂院。相应的,在日常供给上也是比上不足比下不足。
听大家闲谈,玉真观自建起后便真如处身世外,因位置在京城之外,且又是半山之间,不论开宝之乱还是前两年突厥进京竟然都没有波及到这里,所有殿堂屋宇都保存完好,人也平安无事。是以,观中聚集了几朝后宫故人,日子很是安逸,只是不能出观,与外界联系也甚少。
人虽然封闭,但其实物资流通倒还方便。玉真观外便是一个很大的村落,又有马车时常往返京城,无论什么,只要用钱便什么都可以买到。
而观中的女子们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那些有较高品级奉禄亦较多或者得到过皇宠有大量赏赐的人生活相当优渥,完全不逊于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而低品级而手无余财的人便只能靠着观中的供应生活;最差的自然就是宫女与寻常道姑,不但要供人趋使负责观里杂务,也就只能得温饱而已。
“你那嬷嬷和侍女便与我的侍女到村子里买鸡去了,”诸御女得意地笑道:“观里一日两餐,没有午饭,想吃什么只有自己加。”
枇杷清楚看到另外几个奉仪和采女眼里露出嫉妒的目光,马上意识到中午买一只鸡加餐一定是很奢侈的行为。一只鸡也要近百钱,对于这些月俸千钱上下,又不知会不会及时发下的人来说,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七品御女正好比八品采女多一二百钱,比九品奉仪又多几百钱。
看来到哪里都攀比,枇杷便笑道:“刘嬷嬷初到这里,并不识路,还要谢谢御女的侍女带她们出门呢。”
诸御女便告诉枇杷,“就是下人出门也不是随意的,要先到掌管观门的大道姑处领取签子,巳时后出观,午未时前回观,只要晚上一时半刻的,就永不许进来了。”
于是大家又说起观里的各种规矩,真是繁琐至极,打水、送垃圾都有固定时间,外面送来的东西要经观内专门的大道姑打开检查才能送进来,生病了不能随意请医者……林林总总,枇杷只得一项项记住,又安慰自己道毕竟是道观,清规戒律众多也是难免的。
不知怎的,突然有人便笑问:“昨夜在观外吹笛者可是你的情郎?”
“昨夜的笛曲?”枇杷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观里的人吹奏的呢。”
“观里从没有人吹笛,况且那声音正是来自观外,而你昨日入观,入夜便响起了笛声,不是为你吹的还能是为谁?”
原来是这样!但是枇杷当然不会同意,“也许昨天观里还来了别人呢?”
“你以为这里天天都能来人呢?只有每次皇上驾崩举行过丧仪,才会送过来一批女子。平时只有极少的情况有新人进来。不用说昨天,就是最近几个月也只有你一个人入观。”
“那也不能就说那笛子是为我吹的呀!”
“不是为你,还能为了谁?”所有人都不同意,“观外只有一个村子,村民都是极粗鄙之人,哪里会奏乐?只有你的情郎才会来此为你吹一首梅花落!”
枇杷真是百口莫辩了,“我哪里有情郎?我正是因为不愿嫁人才来道观的。”
“不愿嫁人还不是因为有了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