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五月天,杨广的五十万大军也已经越过了远征高丽的最北段行程——也就是南渡鸭绿江,折入了往南挺近的阶段。随着夏季的道到来,天气是越来越炎热,而大军的征途也是越来越往南打,在朝鲜半岛上作战,士卒的苦楚自然不小。
这一次,高句丽人终于再也什么花样都玩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已然没有了资本折腾,没有了战略纵深可以迂回。高句丽的国土已经连续三年被隋军全境糟践,农业生产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只有高句丽靠近日本海一侧的数郡贫瘠山地还有些田园在保持耕作产出,其他至少占全国耕地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面积的田园,都因为三年来都在交战区内,或被高句丽军自己坚壁清野而受损,或是被隋军剽掠征粮而毁灭,连着颗粒无收。
在农业文明时代,一个国家的粮食储备最少最少也要可以扛到来年秋收,否则这个国家的人就饿死绝种了,而大多数国家扛三年的存粮积蓄——当然,这个积蓄要包括官仓和民间,尤其是民间大户富户的存粮,否则光靠官府和自耕农、贫农肯定是撑不过去的——隋时的高句丽虽然是苦寒之地,但是搜搜刮刮,好歹也能保障三年这个数字。
如今,真的已经过了三年了,高句丽君臣们没有人想的明白,为什么杨广这个昏君脑子就这么轴呢?宁可拼着大隋朝如此偌大的家业分崩离析内乱不已,都要倾疽底把现在来说对隋朝还只是纤芥之疾的高句丽斩尽杀绝呢?第一年,第二年的时候,高句丽君臣对杨广来犯的动机还只认为是个人好大喜功,若是碰了钉子,又或者靠软硬兼施、在挫败隋军后由高句丽乘胜求和。定然可以保持不被灭国。然而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估计都错了,高句丽全国上下。没有一个人看准了杨广的一根筋程度。
前两年,鸭绿江防线根本不是高句丽人严防死守的要害所在——第一年。乙支文德把宇文述和于仲文轻轻松松放过了鸭绿江,诱敌深入,麻痹隋军,直到萨水才集中全力反扑歼灭孤军深入的隋军。第二年,借着斛斯政投降带来的杨玄感北上涿郡消息,乙支文德更是大手笔地孤注一掷,主动转守为攻,不计伤亡强行攻破了隋军在辽东的总屯粮地柳城、配合杨玄感的断榆林关归路计划;若非最后萧铣海路救驾续上了杨广的粮道。让乙支文德功亏一篑的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那一战的失败,至少让高句丽人付出了二十万精壮的鲜血,几乎是当时高句丽壮年男丁人口的三分之一。
但是今年,高句丽军变得保守得多,自从隋军过了辽河,逼近鸭绿江的时候开始,高句丽军就层层分兵阻截,不再回避打野战,不再惧怕伤亡。一支一支的部队往一道道无底洞绞肉机一般的河流防线上投注下去,除了每一战都绞出万儿八千的人命损失之外,一个浪花都没有扑腾起来。
当然。被绞肉机绞杀的人命,有隋军的,也有高句丽人的,相对来说,高句丽人要多不少,至少是一比二的战损比——原因无他,因为随着高句丽两户一丁甚至一户一丁的征兵比例,后期弄上来的兵源都是没打过仗的新兵蛋子,而且体格素质都差一些。这样的墟模高频率战斗自然没什么好多费笔墨描写的。因为除了残忍的杀戮换命之外实在没什么看点。
一个国家到了倾疽底的状态,拿出来的自然不会是精兵。就好像纵然精锐如德军,但是若是拿1944年再强征出来的国民兵和苏军对抗的话。有些甚至单兵素质都不如苏军,而何况高句丽和隋军的单兵素质本来在两国全盛的时候就相差不大,远没有历史上的德军苏军那么明显。
对于高句丽人如此拼命层层设防、而非直接龟缩固守平壤,隋军将领以及随军的文官一开始都颇为不解——以高句丽如今的战斗力,这样是很不明智的打法,不用一年就会被隋军成功放干最后一滴血。不过,随着高句丽人的一连串外交求饶的举动之后,隋军君臣都开始心中明亮起来。
这是在竭尽所能,打肿脸充胖子,以战促和呢。
就好像历史上蒋校长在1937年,面对倭寇的来犯时,从纯军事角度来说,最不经济的策略就是死守沪市,因为那里无险可守,真要打,一开始转移了沪市的工业企业贵金属之后就该马上放弃,然后守三道国防线层层后退,最后以锡澄线和江阴要塞为核心坚固防守。但是蒋校长当时之所以选择了在沪市就节节坚守,无非是希望国际介入,希望第三方调停,他是从政治的角度来考虑的,为了体现决心而不得不守。
隋朝的人当然不可能知道千年之后的事情,高句丽君臣在如今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国际调停可以指望——或许随着隋军灭亡高句丽的步伐越来越快,已经开始警觉自危的突厥人从潜力上来说能做好一个不希望高句丽彻底倒下的调停人,只是启民可汗死后新上位才两年的始毕可汗现在貌似还没这个胆子——不过,高句丽人好歹还可以选择自己求饶,割地,称臣,放归叛臣。这一系列的外交求饶手段,依然被寄予厚望,所以高句丽的军事部门不得不为政治服务,为了给反复的外交谈判加筹码而往绞肉机里填人命,打肿脸充胖子假装高句丽还有足够的人命可以打持久消耗战。
这一切为了外交和政治因素而做出的军事层面的牺牲,终究是打水漂的白白牺牲。正如日寇没有给蒋校长调停的可能,杨广也没有理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