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妈原当自己说出那话,周漱定会出言挽留,然后她就可以顺势劝说了。没想到周漱连句客气话都没有,直接说要送她回去。
一时下不来台,张着嘴呆楞了半晌,不由悲从中来,掩面大哭,“我的命好苦啊,儿子靠不上,闺女不搭理,如今连卖了半辈子命的地儿都待不下去了。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一头碰死了干净。”
嘴上如是说着,可被周漱目光冷冷地盯着,实在豁不出老脸寻死觅活,只哭得愈发大声了。
周漱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又淡淡地道:“前阵子我以房妈的名义资助你儿子开了一间杂货铺,你女儿女婿也开了一座专做瓦盆瓦罐的窑坊。
他们既肯接受你的资助,就是不恼你了,只是你不回去,他们也拉不下面子来寻你罢了。”
房妈哭声立时小了许多,心下心下又是意外又是欣喜又是无措。
意外的是周漱竟背着她资助了她的儿子和女儿,欣喜的儿子女儿肯受“她”的钱财,母子和好有望。虽然恨不能马上回去跟他们一家团圆,可又实在舍不下王府这头。
猜不透周漱跟她说这事儿的用意,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拿帕子捂着脸抽噎不停。
周漱也不是真想赶她走,不过看不惯她欲擒故纵的小伎俩,更不耐烦她影射简莹,敲打完了便放软语气道:“房妈,我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些年你为我劳心劳力,我都瞧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若愿意留在王府,我自当尽心奉养,保你衣食无忧,安度晚年。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会遵从你的意愿。将你送回儿女身边。从今往后,一年四节,必少不了仪礼问候。
我们之间实没必要虚来虚去,房妈就跟我说句实话吧。你是否真的想回家养老?”
房妈怕自己说了是,他当真送她回去,再无转圜的余地。可方才说了那样的话,也不好马上改口,便腻腻歪歪地道:“孙子孙女都大了。不用人看,做买卖的事儿我又不懂,怕也插不上手。
外孙倒是还小,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能跑到她婆家去住着不成?
我做活儿做了半辈子,哪是说闲就能闲下来?让我坐吃等死,还不如一刀砍了我呢……”
周漱知道老人家都爱面子,让她直接改口说要留在王府确实难为她了,便架个梯子给她,“依着我。是不愿让房妈再操劳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合该好吃好睡,享几天清福才是。
娘子却说离不了你,央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在府里。”
房妈讶然地张大了眼睛,“二少夫人……是这样说的?”
“是啊。”周漱面上泛起些微笑意,“她说我们一下子添了两个孩子,老二又先天体弱,往后需要费神的地方多着呢。
我要跟随高太医研习医术,不能整日待在后宅。她屋子里又大都是十二三四五的小姑娘,哪里懂得如何照看孩子?
她出了月子就要帮着母妃料理家务。只有姜妈能够帮着分担一些。可姜妈也不是铁打的,总有打盹儿走神儿的时候,不能时时处处周全。需得有个知根知底,可靠细致的人帮衬着才行。
现找的话。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那么可心的,便是找到了,也不敢立时就用。若论根底资历,论周到妥帖,哪里还有比房妈更好的人了?
她叫我问问房妈,能不能委屈您再辛苦三两年。替我们看一下孩子?”
“说什么委屈辛苦?”房妈再顾不得哭,顺着梯子就下来了,“为二少爷分忧,原就是我的本分,二少爷说这话,岂不是要折煞我吗?
我还不到五十岁,身子骨也还硬朗着,别说三两年,就是七八年也做得。”
周漱说那番话,原是想让她念简莹的好。听她一口一个二少爷,只字不提简莹,分明是心存芥蒂了。
正思忖着要说些什么化解一下,房妈就三下两下擦干了眼泪,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二少爷,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跟您念叨念叨。
您如今住在王府里,不晓得治家不严的厉害。可您早晚是要分府单过,若不能及早划出道道,坏了规矩,到时候再想扳正可就难了。
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是自古就传下来的纲法,您可不能听人说几句胡话就犯糊涂,这要是乱了……”
“房妈。”周漱见她到这会儿还执迷不悟,刚刚平和下来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那天我已经把话讲得很清楚了,我不管什么自古传下的纲法,也不管别人家是如何治家的,我家的规矩由我来定。
无论有几个孩子,是男是女,我和娘子都会对他们一视同仁。”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明白二少爷的心思。”房妈语重心长地劝道,“可小大少爷是嫡长子,理应担负起顶立门庭,看顾手足的重任。
未免将来有人不服管教指派,合该从小立威……”
“不需要。”周漱冷声截断她的话茬,“等他们成了亲,我们会马上给他们分家,让他们各凭本事,自掌家业。有难之时相互支援,无难之时各过各的日子。”
见房妈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又缓和了神色道:“因为不是嫡长子,母妃过世之后,我受了多少白眼遭到多少慢待,房妈都忘了吗?
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在我任何一个孩子的身上。房妈若是真心为我着想,就莫再将‘嫡尊长贵’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我已经放出话去,如果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