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四太太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脸型圆中带方,额头宽阔饱满,下巴端厚,五官清秀,轮廓柔和,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长相。
看样子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心,涂了厚厚的脂粉,也没能遮住一脸的憔悴。眼皮浮肿,眼睛里布满血丝,因时常皱眉,眉心刻上了两条竖纹。
简莹进门的时候,下人都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只她一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过来的眼神写满了挑剔、不屑和不假掩饰的嫌恶。
简莹对她这脸被人抢了老公孩子外加全部存款的表情视而不见,挑一张顺眼的椅子径自坐下。
简四太太眉头皱紧,嘴角翕动两下,冷冷地开了口,“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简莹简短地答道。
“知道为什么不见礼?”简四太太声音里带出了怒气,“亏得姜妈还在我跟前夸奖你,说你一点就透,学规矩很快。见了长辈连‘好’也不问一声,这就是你学来的规矩?”
简莹对她的指责无动于衷,“四太太,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说实话,你看我有多不顺眼,我看你就多不顺眼。我就不硬着头皮套近乎,恶心你也恶心我自己了。
我想你没那么好心专程来看我,应该也不是为了来检查验收教养成果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咱们就免了拐弯抹角,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简四太太冷笑起来,“姜妈说你嘴皮子了得,我还当她有意抬举你。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简莹很大方地道。
简四太太一噎,捏着帕子的手攥了又攥,暗暗劝说自己不要跟个野种一般见识。待火气平复了些,方才开口道:“既然你不爱听我说话,我便长话短说了。
你刚到简家,想必不知道,我们四房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在简家这一辈的女孩中排行六。
小六儿自小就合了老夫人的眼缘,被老夫人带在身边教养。老夫人的娘家在京城,大老爷也在京城做官,是以这些年老太太一直带着小六儿跟大老爷住在京城。
简家的这些情况,过后姜妈会细细告诉你。
小六儿已经跟济安王府的二少爷定了亲,再过个十来日,济安王府就要上门迎亲了。可是小六儿从京城赶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雨,如今下落不明,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她眼中泛起泪光,借着拭泪,用帕子挡住了闪烁的眼神。
简莹将她的表情一个不落地看在眼里,心说只怕不仅仅是下落不明那么简单,而是被那婆子的乌鸦嘴不幸言中,简家六小姐这是玩逃婚呢。
简四太太作势哭了一阵子,见简莹也不追问,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便有些讪讪的。
端起茶盏喝了口水,继续往下说:“济安王是先皇遇难时认下的义子,在当今皇上跟前也极有脸面,不是我们简家能开罪得起的。
这门亲事,只有他们说‘不’的份儿,没有我们提‘退’的理儿。
我们简家女孩儿本就不多,如今许亲的许亲,年幼的年幼,挑挑拣拣,能替小六儿嫁过去的,也就只有……”
她飞快地睃了简莹一眼,“只有你了。”
简莹“噗嗤”一声乐了。
简四太太有些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没忍住。”简莹收了声,犹自忍俊不禁。
代嫁这么俗套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难怪人们常说人生就是一盆狗血,总在你应该惊喜的时刻兜头泼下来,让人想发自肺腑地吼一嗓子:我勒个去!
简四太太今天原本打算以大局为重,忍气吞声扮慈母的,好不容易酝酿出那么一丢丢的情绪,就被简莹一声笑给击散了。
胸中升腾起怒火,暗骂野种就是野种,当真浑身没有一处不惹人嫌的,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封信誓旦旦要娶昙姑为妻的聘书。
简四老爷有喝醉就喜欢立字据的毛病,这些年她不知道明着暗着帮他处理过多少麻烦,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各色女人拿着聘书找上门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别的她都可以不在意或者装作不在意,拿些银子摆平了事。唯独这一回,她真真气坏了,那聘书上标注的日期竟比她过门还早小半年。
这要是传了出去,她一个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岂不是要变成继室?逢年过节、生死两祭,都要对着一个低贱女人的牌位行妾室之礼,让她情何以堪?
她受点儿委屈还在其次,最可气的是,若认下这个野种,她的小六儿就不再是四房的嫡“长”女了。
没成亲之前,简四老爷就搞大过不少女人的肚子。幸亏简老夫人果决,不等那些孽种生出来就一个不留地全部做掉了,免去她刚过门就要面对一堆庶子庶女的尴尬,也没让庶子庶女占了那个“长”字。
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又冒出一条漏网之鱼来。
虽然对自己那个未来的女婿,她打心眼儿里头不中意,可越是如此,她越希望自己的女儿白璧无瑕,叫济安王府的人挑不出错儿来。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感到愧疚,才会对小六儿好,小六儿嫁过去才不会太委屈。
有那么一个风~流成性的爹,已经是小六儿身上一块洗不掉的污点了。好在小六儿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不至于遭人诟病。老夫人当年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才执意带了小六儿走。
爹是指望不上的,只能靠她这个娘替女儿积德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