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远处遥遥传来惨叫,混在风声间如同鬼哭狼嚎。我猜想是那阿萨西斯王又在折磨人取乐,心感不安,却仍在篝火的暖意下渐渐睡了过去。
笠日清晨,天还未亮,我们便整装朝阿纳提亚贝纳城进发,在离那座金字塔很近时,我惊愕的发现,塔下血淋淋的堆积着数具无皮的尸首,有的人甚至还活着,除了成人以外,竟还有小孩,甚至还有孕妇。再往上看,那顶端平台上俨然是一片屠宰场,堪比玛雅人祭典上祭祀活人的惨状。
我的呼吸一紧,伊索斯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几个尚在垂死挣扎的人向我张嘴呐喊,血洞般的口目大大张着,却发不出人类的声音。我驱马靠近而行,拔刀干净利落的砍断了他们的脖子,鲜血喷溅到我的衣服上,但我没有再多看一眼。很多时候,带来死亡的利刃是一种仁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血腥气息,于我并不陌生,这就是战场的味道。
“来者何人!”
一声高亢的牛角号声响过,城门上面有人用亚美尼亚语喊道,又换了波斯通用的巴列维语重复了一遍。
“波斯人,来向阿萨西斯王表达我们的友好之意!”我扬高嗓子,手指放在唇间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闪电”带着国王的御诏,箭一样的飞上城墙。很快,我看见城墙的塔楼上出现了一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距离有点远,又逆着光,我看不清阿萨息斯的模样。他低头打量了我们一番,厚重的城门便轰然放了下来。
带着铁齿的内门徐徐开启,好似野兽的獠牙。全副武装的亚美尼亚军队夹道迎接,通过城门时,交错的剑矛架在我们的头顶,散发着森然寒意。我感觉到阿萨息斯的态度不善,便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进入城内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迎上前,命人将宝箱一一打开检验,我有几分紧张,但仍强作淡然的随迎宾队伍前行。身后传来金属敲击箱壁的声音,我不知夹层是否能被听出,便感觉每一下都像击打在耳膜上的战鼓声。
身上外露的武器自然被收缴,只有被我藏在马鞍里的月曜之芒得以幸免。走近供贵族居住的城堡时,马也被牵走,我们像俘虏一样进入被土坯石墙围住的城堡前苑。
这里还残留着亚述人的遗迹,古老的青铜雕塑随处可见———波斯人是爱惜文明的民族,总将这些瑰宝小心翼翼的保存,该庆幸它们当年没有遭到马其顿人的破坏。
一座战争女王伊丝塔尔的雕塑伫立在早已干涸的池塘前,它的座下刻着一串希伯来铭文,又被后人用楔形文字附了翻译。
———我用敌人的尸体堆满了山谷,直达顶峰;我砍去他们的头颅,用来妆饰城墙。我把他们的房屋付之一炬,我把他们的皮剥下来,包住城门映墙;我把人活活砌在墙里,我把人用木桩钉在墙上。并且斩首。
有名的亚述暴君阿述纳西的手笔,还真是应景。他的所作所为与这阿萨西斯王简直如出一辙,从金字塔处的景象来看,这家伙就是个病态的杀人狂。
还没有见到阿萨息斯其人,我已对他充满了憎恶。我抓紧手里的使节杖,摘下风帽,试图驱赶随汗液蒸发出的不安。伊索斯的脸上也布满阴霾,如临大敌。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动手的时机,敌不动,我不动。
我们被带进这座历史悠久的亚述王宫之中,在已废弃多年的王殿里落座。这里已变成阿纳提亚贝纳贵族们娱乐的宴亭,中央挖了个巨大的凹槽,用于做野兽与奴隶们表演的舞台。
它内部的景象比金字塔下的场面还要骇人。池子里畜养着数条鳄鱼,互相撕扯着大块的血肉,这些饲料是什么,不必道明。
虽然见惯了血腥场面,我依然感到了反胃。
我只想走开,但在旁边的看台摆放着为我们准备的酒菜。
伊索斯用银戒指试了试,没有下毒。
一串脚步声从上方传来,我抬起头,看见一队人影沿塔楼与城堡相连的空中走廊行下,走到凹形舞台的对面。
为首的那个人长发高束,赤着上半身,臂膀上纹有蛮族特有的刺青,却是鲜血的殷红,他脖颈上夸张的纯金饰环随着步伐铿锵作响,携带着一种肃杀的危险气息。那想必就是阿萨西斯王了,与常见的蛮族魁梧的体魄不同,他的身体稍显瘦削,走起来甚至有女子的阴柔。接着我看见了他的脸。
火光映照下,诡异的雕纹闪烁着妖异而神秘的光。恍若隔世。
一瞬间我几乎站立不稳————那张面具。
弗拉维兹作为尤里扬斯存在的面具。
鲜血不可抑制地朝头上涌,但我足以判断眼前这人不是他。
“波斯来客啊,你们国主的热情真让我不胜荣幸。”阿萨息斯在对面的青铜座上落座。他的腿翘到面前的桌案上,招招手命身旁的奴隶倒酒,一副狂妄的作派,仿佛他不是入侵者,而是个凯旋归来的主人。
他的声音有点耳熟,我确定我在哪里见过他。假如他也认出了我,危险便近在肘腋。
“我们带来了厚礼相赠,不知尊贵的阿萨息斯王是否有兴趣考虑与波斯的盟约?我们的条件与您的所得都写在那封信上。”我指了指侍从手里的信筒,但信筒的盖子已被揭掉,他显然已经看过了,却似乎不为所动。
这是可预料的。
向弗拉维兹效忠的奴仆,都像中魔一样的追随他,他拥有那种难以抗拒的魅力,我也领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