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去吧,这里有我。”南姑说。
“好。”
南姑送她到殿外,这才问:“公主,此事没有预料么?”
“没有。”
“没有任何情报?”
“没有。”
“佚王也不知道。”
“不知。”
几句话之间,两人的神‘色’越发凝重。这里是卫国,是宇文初的地盘;这里有暗部,有楚卿的情报网。按理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瞒过他们。
如今,竟发生了意外。
这么重大的意外,事前毫无觉察。
楚卿不由凛然,立刻说:“南姑,这事太诡异。禁卫不知中了什么毒,有多少人中毒。护驾赏灯的禁卫,不到虎贲的一半,还有一半禁卫,仍在宫中值守。这些留守的人中,不知是否也有中毒。以我推测,宇文初为策万全,会替换皇宫禁卫,但调遣人马费时,急切之间赶不到。所以此刻,宫内也未必安全。”
南姑点点头:“公主放心。我会护好两个孩子,不论禁卫是否替换。”
“嗯。”
对两个大人的担心,两个孩子全不知情。
殿内。
宇文休哭累了,大哭转为‘抽’泣。他坐在‘床’边,‘抽’‘抽’搭搭。
一旁,伸过一条手帕。
他看也不看,接过来一阵‘乱’擦。小胖脸擦红了,两眼红红,鼻头红红,周围发亮的是泪和鼻涕。
“开始你没哭,我还以为你变勇敢了。”楚显说。
“……没有。”
“真没用。”
“嗯。”
“你知道南姑也在,会保护我们,那还哭什么?”
“我害怕。知道是知道,可我还是怕。禁卫忽然好凶,‘乱’杀人,‘乱’砍人。好多人被砍,好多的血。我都快吓死了,当时好害怕,现在还很怕。阿显,你不怕么?”
“也怕。”
“那你都不哭?”
“我不哭。哭了会有泪,泪会糊视线。我不要模糊,我要看清楚。”
“看清楚什么?”
“看清一切。在我眼前的,都要看清。如果我没死,我要看清发生的事;如果我死了,我要看清杀我的人。”
宇文休一呆。
阿显的话……有点可怕。
“阿显……”他吞了下口水,看着阿显。
阿显并没看他,只看着空气,好像在出神,又不像出神。阿显刚才的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他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很晚了,你睡吧。”阿显说。
“我不能睡。”他摇头。
“为什么?”
“会做噩梦。”
阿显一嗤:“你还没睡,怎么就知道?”
“我知道,因为总这样。”他垂下眼,盯住脚尖,“我刚当天子时,仅仅因为害怕上朝,就常做噩梦。今晚我看见了血,看见杀人,更会做噩梦。”
“那会做多久?”
“不知道。”
“刚当天子时呢?”
“做了一个月。”
“这次会更久了?”
“肯定会。”
“那你一直不睡?”
“撑不住会睡,然后吓醒。清醒一夜,跟不睡一样。”他声音平静。诉说自己的恐惧,却像在说别人。
不是不怕,是已无力。
这是经过深刻恐惧、深刻挣扎,最终归于无力后,所沉淀出的漠然,对自己的漠然。不是不爱自己,实在有心无力。
楚显看着他,看了半天。
“阿显,你去睡吧。”
“我不睡。”
“你也怕噩梦?”
“我不怕。”
“那为什么不睡?”
“因为你也不睡。”
宇文休愣了,愣很久,才小声说:“我可能一夜都不睡。”
“嗯。”
“一夜坐在这里。”
“嗯。”
“阿显,你会撑不住的。”
“你也会撑不住。”楚显看着他,忽然笑了,“撑不住,我们都会睡。然后,你被噩梦吓醒,我再被你吓醒。我们清醒一夜,也跟不睡一样。”
宇文休笑了。
“那我们一起坐。”他踢掉鞋,爬上‘床’,“阿显,你坐这边。”
“好。”
两个孩子肩并肩,默默坐在‘床’上。
月光清明,照上两张小脸,那么平静,那么安然。谁也看不出,他们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