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五十九年,腊月二十八,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片虽是覆住了元清国沐侯府的珠围翠绕,雕栏绣槛,却盖不得那此刻从沐侯府正堂里传来的热闹喜乐。 偌大的沐侯府挂满红绸,红彤彤的囍字贴满窗棂,堆积在门外的积雪刚刚没过了门槛,便被前来道喜的宾客踏平的露出了门槛。
长庭内,准备待嫁进宫的沐扶夕迈着细碎的步伐慢慢走着,一身修短合度的红妆穿戴于她的窈窕身段上,交握在一起的遮手双袖,被做工精细裹,一条用五彩丝线秀成的凤尾在红妆的尾端煜煜而展,随着她的轻摇走动栩栩如生。
在孀华和婉晴两位婢女的搀扶下,她肌肤如凝脂的面颊平静无波,一双充着盈水的眸子淡然无痕,安静的将这个自己从小生长到大的家邸,牢牢的刻在自己的眼中,一颗即将告别家族羽翼可以独自飞翔的心,是对未来的期盼。
她不害怕离别,因为她知道自己早已长大,她不畏惧深宫,因为她清楚那深宫之中,并不是她孤独的一人。
转身,迈过面前的门槛,沐扶夕缓缓走入正厅,随着她的进入,本还热闹如街市的正厅,瞬间安静的鸦雀无声。/
在无数宾客的瞩目下,沐扶夕脱开了婉晴和孀华的手,独自站于高坐前,盈盈垂眸,对着养育了自己多年的父亲——当朝军机大臣沐自修,和她的母亲沐夫人诚心拜礼,感谢长久以来二老的养育之恩。
“扶夕虽从今日开始,便要离开爹爹和娘亲,嫁进皇宫成为太子妃,虽扶夕感恩皇上龙恩浩荡,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但扶夕仍不敢擅忘爹爹的教诲和娘亲的抚育。”
沐自修自傲挂眼,欣慰的捋了捋自己泛白的胡须:“沐氏一族从元清开国以来,便代代为皇家效力,如今你承蒙皇上厚爱,皇后寄盼,嫁与太子成其贤良内助,莫要忘记沐氏一族祖训,定要做己本分,念及皇恩,让我沐氏一族不负圣上所寄望,以光宗耀祖。”
沐自修的一席话,让前厅内的宾客无不是羡煞眼球,当下沐氏一族本就在朝中鼎力一面,如今沐氏一族唯一的长女沐扶夕又要进宫成为太子妃,如此的荣耀,如此的恩宠,就算以后沐扶夕在宫中庸碌平平,又有哪几个官家耀眼得过沐氏一族?
相对于沐自修的一翻叮咛严词教诲,沐夫人倒是没说什么,笑着将地上的沐扶夕搀了起来,将手中的福袋塞进了她的手中,趁着院子里鞭炮齐鸣,在沐扶夕的耳边小声嘱咐:“家族不是非你不可,但娘却万般不能失去了你,扶夕,凡事并非要亲力亲为,你是太子的妃!”她故意在太子之处多有停留,着重咬死了个“妃”字。
“娘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说罢,沐扶夕转身走出了前厅。
她一向与沐夫人感情深厚,又怎品不出那只字片语之中的挂肠疼痛?只是羽翼丰满必将独当一面,这是她的父亲从小传教给她铭记于心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得上是坚强到冷漠,但她知道,她永远不会让自己懦弱到无能。
院子里,随着太监的缓缓走进走出,所有的聘礼大到各类瓷器古董,小到埕罐耳挂,一担担,一杠杠,井然有序的送进了沐侯府,由大到小依次摆放在沐侯府的一进里,璀璨生辉,流光溢彩。
“吉时到——请太子妃上花轿——”
穿着元宝红袍的太监仰天高呼一声,一早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将金线秀珠的大红盖头,遮上了沐扶夕的头顶,挡住了她的雪白珠颜。
伴随众人的道贺声,沐扶夕由着四人搀扶,慢且稳的迈步走出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沐侯府。
“当……当……当……”三声喜锣响,三十六个轿夫一并起身,抬起了金凤衔珠的花轿,在一片苍茫的大雪之中,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走了去。
街道的两边,数十里的红妆与花轿背道而驰,朝着沐侯府前行,仿佛是一条披着白色貂裘的红色腾龙,浩浩荡荡的在街道的两边蜿蜒屈伸着。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浩荡,足以鸣震元清,却独独在沐扶夕的眼中沉淀如落幕。
饶是那红妆再为壮观,那嫁娶再为奢华,对于她来说都只是进眼不进心,因为此刻她的心仅装下了一个人,便再容不得其他……
花轿内,沐扶夕握紧了手中的福袋,轻开朱唇微微上挑起一个弧度,慢慢道出嘴边的是一双字充着无限温暖的字眼:“绍凡……”
忽然似飘过了一抹赛雪的白袍,那干净的颜色恐沾不得半点的浮尘,美得刺目,亮得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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