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袁训和四皇叔、梁二大人的寒暄语声中,执瑜对执璞咧咧嘴,执璞对执瑜皱皱鼻子,兄弟俩个同声道:“去问问范先生。”
……
雨水洗刷得石阶雪亮,因为是夏天,在炎热中带来的是清凉。在别的人会打开窗户,依靠长廊的阻挡,尽情享受这凉爽。房中的老人,却用厚衣把膝盖遮得紧些。
“天一变,风湿入骨的痛,所以这酒啊不能少。”范先生把手中的玉瓶,又送到嘴里一口。
晶莹的玉瓶,把他的手指染上雪白一抹。范先生微微地笑:“国公有福气,侯爷对我相待的好。”
这是老老国公和老国公的情意,范先生坐享其成,并不敢忘记西去的老老国公,他侍候一辈子,或者是相知一辈子的人。
骨头里疼的稍微好一些时,范先生凝聚起心神继续刚才的心事。他刚才在自语地是:“京里风雨多啊,”笑得轻轻的暖:“幸好有太后。”
他说的风雨,自然不是指外面的夏天大雨,指的是袁训暂停官职的官场风雨。
这位受到辅国公恩惠一生的老先生,如今来到京里,一半是跟随老国公牵挂的两个小爷,一半算是安养。他当然是尽力尽力,也要为袁训筹划。
这一回和以前在梁山王军中不同,这一回上有太后,范先生眯起眼又是一句:“不用顾虑的算计人,痛快。”
他老的没了家眷,孩子们成过家自有安居。又不要丫头侍候,宝珠为他选了几个刚留头的小子听使唤。
走进来一个,伶俐的回话:“像是两位小爷从小桥上过来,往咱们这里来呢。”
“小金儿,以后回话再清楚些。什么是像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范先生随意地说着,小子红着脸道:“下雨不是,往外面看不清楚。”
范先生和气的笑笑,表示他不是斥责。小子小金儿松一口气,羞惭的退下去时,范先生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知道自己就要来客人似的,原姿势一动不动对着墙壁,神色深凝起来。
小子的话,说这天气看不清楚,让范先生心头酸涩。当年的国公,如今的老老国公,他一生何曾有过看不清楚的时候。
国公他弓箭无敌,目力过人,而且目过如电,一眼横扫,地上有个小虫也能看在眼中。
这是感知,这在他晚年老花眼的时候也能保持,范先生佩服了一生,一直以为老老国公的眼神儿好,在他有一回抱过袁训玩耍,悄悄问跟的人:“阿训今天穿什么色儿的衣裳?”范先生才知道他已经看不清。
但在他感知范围内,有物体在空气中有阻力,是个死靶子看过一眼,他能记住。如果是个人他会动起来,手脚口鼻的位置他就大约推敲得出来。
外孙的衣裳颜色,这却没法子计算,就只能问人。
小子说雨中看不清,让范先生把这往事回想一遍,在胖兄弟们进门以前,他还来得及的回想到从山西离开,和此时的老国公说的几句话。
“我老了,”范先生道。
老国公微微地笑:“瑜哥璞哥大了,这世上的先生,哪有一个比您强?”
这份儿心思跟老老国公对忠毅侯一样,不过忠毅侯懂事的年纪,那爱女如命的老老国公已经去世,只怕侯爷是不记得了。
一代又一代的国公,从没有拿女儿嫁的这户人家当成外人看。箭法教给袁训,如今的老国公心又操到袁家的下一代上来。范先生动动骨头,两位老国公的慈心如海,自己怎么能辜负?就是再痛深十万丈,这最后一把子的差使也要当好它。
执瑜执璞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范先生气色还算不错。但一嗅之下,入鼻的有酒香。
一边一个的过来,胖兄弟们关切地问道:“先生,你还在痛吗?”回答他们的是呵呵笑声,听上去安然无事:“正骨张的药酒,军中都有名。我喝一口就没有事。”
执瑜执璞在边城呆过,对正骨张的名字不陌生,也就放下心来:“是他家的,舅祖父常说他和贺家不是庸医。”
“哎哎,二位小爷可千万别说这话,仔细他们耳朵长,远在山西也听到,一个拿着切骨刀,一个拿着扎人的针,一气冲到京里来,”范先生在这里停下来,乐着又喝了一口酒。
胖兄弟们凑趣地问道:“怎么样?”
“这京里的病人可就好了一半,这就了不得。医生们没有饭吃,还不把他们撵回去吗?”
胖兄弟们想一想张家和贺家的传闻,不由得捧腹大笑了一回。
等他们笑完,范先生和蔼地才道:“小爷们来有什么话儿要说呢?”一句话刚落地,执瑜扁起嘴儿,执璞一脸的大受委屈。
范先生算见多识广,也愕然道:“这上有太后,还敢有人给小爷们委屈?”他很快就是一个主意:“跟他不客气也罢。”
“不是别人,是爹爹!”胖兄弟们憋屈地说着:“爹爹又用计了,他还又不相信我们,事先不对我们说明。”
胖兄弟们气呼呼的,范先生就更悠然,轻飘飘地一声:“小爷们,”执瑜执璞七嘴八舌:“出个主意,出个让爹爹看得起我们的主意。”
一双比一双更期盼的眼光投过来,转动的都是一句话,你范先生是舅祖父给的,你主意最多不是吗?
范先生就在这眼光中湿了他的眼眶。将门之后,从无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