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地的山上,眉月儿的确放松了不少,因为这里没有扰世妖蛛郑袖的兵马鬼卒,再说这阳间的天地,与阴世是不同的,人人自由而忙碌,根本没有压迫和残酷统治。
这种生活,其实是自己向往已久的。
可是,眉月儿却叹息起来:心上人楚江童也不知什么状况?越是长时间的分离,越是不太敢向他越出那第一步。
还有,眉月儿也在留恋那阴世的同类,有些只有在阴世的友情,在阳间里却似乎没有了。哥哥王闬在哪里?他也随着阴朝的覆灭而永远的消失了吗?
其实,别说是眉月儿有这种感觉,就是人,也一样。
对一个自己已经熟悉的地方,尤其是生活了若干年的故乡,突然有一天离开了,而且已经确定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你的心里,会永远的将那个地方当作自己最终的归宿。哪怕你再也无法回去,你都将肝肠寸断,乡愁无限。
眉月儿双手合十,默默为那些消失于阴世的鬼卒祈祷:你们在无极的幻境中安息吧!她甚至想到过可怜的郑袖,王贲、鬼卒……
真奇怪,老婆婆自从来到这阳间,突然变了许多,她不仅寡言少语起来,有时原本脾气好端端的,却突然暴躁焦虑的无法控制。
有时竟无端的垂泪,对着遥远的山下自言自语。
眉月儿有些同感,只好小心翼翼地劝慰她。
一天夜里,眉月儿待老婆婆睡下后,便趁着月色,悄悄下了山。
月光清柔,夜色醉人。
眉月儿不时望着夜空,感觉自己此时身处异乡,总有一种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回到故乡的愿望。可是,阴朝已经覆灭了,再也回不去了,不觉一股淡淡的清愁袭上心头。
楚江童练完功,周身大汗,毛孔贲张。
待歇了汗之后,便在院子里冲了个痛快的凉水澡,这家伙从不去澡堂,一年四季,无论冰天雪地还是酷热的夏夜,一律在院子里这样洗,而且他还有个多年养成的怪癖:每当洗到尾声时,便将脸盆举过头顶,哗——将整盆里的水当头浇下——啊,好爽!
楚江童那宽阔健美的胸肌在月光下闪着红铜一般的光泽,洗完澡后,便扯着毛巾一边擦身一边仰头欣赏月光,这一切却被眉月儿看得清清楚楚。
眉月儿第一次如此欣赏他,起初还有些羞臊,他与她,虽然已经有了若干年的欢娱,已经跟夫妻一般,但是若将一个久别的心爱之人,顾自摆在面前如此地去欣赏,便心怀忐忑了。
眉月儿没有露影,先进了《眉月儿》画里。
画案上的白蝶儿却似乎若有所悟,急促地抖动起亮晶晶的翅羽,乱飞了一气,便伏于砚台之上。
楚江童穿上宽松的练功服,再次抽剑对着剑谱练第二套剑法。
刷刷——刷刷——剑走寒光,快如闪电,身形矫健洒脱,步法灵巧轻捷。
眉月儿不禁心里大惊:好玄妙神奇的剑法,数日不见,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和长进!记得过去时,也仅仅是乱练一气的,怪了,难道受了名师指点?还是偶遇高人?
眉月儿自是欣喜激动不已,只差一点便喊出声来,忙急急捂住自己的小嘴儿。
这夜没有惊动他,只偷偷在他的额上轻吻了一下——楚江童一愣,警惕地扫视四周,眉月儿秀秀甜甜地笑了,便飘然而去。
悄悄回了山,老婆婆正坐在黑暗中,抽抽搭搭的。
眉月儿忙上前问道:“老婆婆,怎么啦?”
老婆婆擦着眼泪难过地说:“我的家没有了,将来的日子可如何去过?”
眉月儿也不知怎么去劝她,随着唉叹起来。
老婆婆停下抽泣问道:“我想小岁岁了,你没去看过她?”
“没有,好不容易才与她扯断的情,怕再次让她心痛!”
“待明日,我无论如何,也要去看她一眼。”
“也好,老婆婆,只是莫让她知道便好!”
“眉月儿,也不知虎儿是否逃出阴世,唉!”
天亮后,眉月儿坐在山坡上,望着古城,久久地,没有离去。
楚江童心绪烦乱,便去了姚书记家。
恰巧,看见姚书记望着楚江童送给他的画作《岁月提问》,泪水涟涟。
姚夫人陪在旁边,也叹息不止。
楚江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转身欲要告辞。
“慢着,老弟!我有话说……”
姚书记悄悄擦去眼泪,让夫人备些酒菜,今日要一醉方休。
楚江童说:“我已经不再去想古城了,改变不了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有时连自己也改变不了。”
酒过三巡。
姚书记突然提高了嗓门:“楚江童啊楚江童,我知你心里比我还难过,可你为什么不发发牢骚呢?你是在压抑自己啊!也罢!也罢……”
楚江童突然沉默了,仿佛一下子变得异常疲惫,默默地叼上烟斗,仰头望着自己的画作《岁月提问》,眼里漫过一层无法释融的忧悒,英气俊豪的脸上掩饰不住那一层淡淡的沧桑,如一尊千年石塑。
姚书记喝多了,脸色酡红,情绪也激动起来。
楚江童说:“姚书记,别再去想古城了,它已成为历史,我们最终都会和它一样,只是还有更多更多关于古城之外的事,要我们去做……”
楚江童也喝醉了。
一路唱着笑着、拍着方向盘晃着脑袋,走走停停回村。
即将到古城时,楚江童下了车,晃晃悠悠地走到古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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