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无力抱怨了。刚才的一切想来还迷迷茫茫,她看清了吗?只看到一点儿罢了。起先是背,白得像缎子一样。后来同他面对面,他的头发把前面都挡住了,挡住了能看到什么?简直不讲道理!现在声称要她负责,她一无所有,拿什么负责?
她失魂落魄回到岸上,看见鹿,心头当真无名火起,指着它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上船?一定是知道国师在那里,为求自保不肯同行。一只鹿怎么能这么坏?你将来可是要做神兽的,所以应该积德行善。现在你看看我……”她仰头长嚎,“我可怎么办呢!”一面说,一面踉跄着往回走。
谁也帮不了她,能够亲眼目睹国师洗澡真是三生有幸,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很严重,国师没有她想象的大度,他要她拟定计划,如何负责,或者说如何赎罪。中原人一般会怎么处理这种难题?他们的角色有点别扭,如果她是个男人,还可以一拍胸口答应娶他。现在她是个女人,女人要怎么补偿男人呢?
她捧着脑袋想了很久,无计可施。看看更漏,快到丑时了,忽然一个念头蹦出来,决定连夜逃跑。
什么易容,和她现在的处境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同样是在保证不死不被活捉的情况下才起作用,那她蒙面不也一样么!
人被逼到绝路上,什么都看开了。她后悔留在这里,当初要是和转转她们一块儿走,就不会遇上今天这样尴尬的事了。她翻身起来,手忙脚乱收拾包袱,就算对不起国师吧,她打算脚底抹油,也比再次面对他好。神宫内外不设阵,可说是天赐良机,她只要翻出宫墙,外面天大地大可以任她闯荡。可惜没有马,只能徒步进城。那也没什么,孑然一身,独与天地往来嘛。
她把包袱斜挎起来,摸黑潜出了琳琅界。国师的五位灵台郎都不在,夜也已经那么深了,就算有戍卫,绕过他们应当不难。东面那片宫墙她曾经栽过跟头,算得上熟门熟路。她顺着竹林间的小道摸索,远远看见城墙下有两盏灯笼闪烁,等守夜的侲子走远,深一脚浅一脚趟过去,终于到了墙根底下。
仰头看,墙头黑黝黝的,像堆叠起来的乌云。她往后退了几步,确定脚下扎实就打算跃上去,可是才蹦起一尺来高,被人一把拽住,就势一推,逼得倒退了四五步。
她心里一慌,知道这人修为不错,唯恐又遇上国师。脚下站定了借光看,那人长身玉立眉眼森然,居然是翠微夫人。
翠微夫人面色不善,“百里娘子这是做什么?神宫款待不周,你要漏夜潜逃么?”
这时候不管遇上谁都不是好事,不过这位翠微夫人本来就对她没有好感,如今她想走,说不定她会乐于成全。
她拱手作了一揖,“莲灯有事在身急于离开,还请夫人通融。”
翠微夫人蹙眉打量她,“既然如此怎么不拜别座上,不从正门离开?偏要偷偷摸摸翻墙,你是何居心?”
她顿觉舌根一苦,本来就是背着国师的,哪里敢让他知道!可是看翠微面带怒色,恐怕糊弄不过去。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有说实话了,这种事换做女人应该更好理解,天底下哪有抓着女人要求负责的!
她拱手长揖,“我有苦衷,不能与国师道别,望夫人见谅。”
翠微冷冷一笑,看她的眼神分外轻蔑,“他重情义,为了王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收留在神宫,为你易容,结果你就这样报答他?你小小年纪,心机倒颇深。还是偷了神宫的宝物,打算一走了之?”
她这么说,让莲灯想起了国师的那句“礼之贼也”。本来就很反感别人拿这个字眼来侮辱她,因此立刻冷了眉眼,“夫人也算德高望重,妄加揣测似乎有些欠妥。我不会偷神宫的东西,要离开也有我自己的理由,夫人要是想听,我为求脱身不得不告诉你。但将来国师怪罪起来,我少不得要拖夫人下水,到时候夫人千万别怪罪我。”
是个人都有好奇心,翠微夫人虽然不待见她,但既然牵扯到国师,必然有一探究竟的冲动。她古怪地打量她,斥了句装神弄鬼,“你要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用不着国师问罪,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莲灯时间有限,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便长话短说,把如何进入聚星池,如何撞破国师沐浴的事都同她交代了。说完自觉羞愧,捂住了脸道:“我原本答应国师不告诉任何人的,可我担不起这个责,也不敢再见他,思前想后无计可施,就想趁着夜黑风高离开神宫。夫人既然是国师的师妹,这事告诉夫人也没什么。我知道不该畏罪潜逃,但是留下怎么办呢,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五雷轰顶。我是不得已,要是个男人,娶他就是了,可我是个女的,女的叫我怎么负责?我不逃,还等着国师找我算账么?”
她边说边看她,果然那张冷艳的脸也起了变化,一时五颜六色相当好看。
翠微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法把临渊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按着他平常处世的态度,震惊过后无非两种可能,或者不以为然,或者除之而后快。现在算怎么回事?追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要人家负责任,负什么责任?清修太久,把脑子修坏了么?
她有点怀疑,睨着眼睛审视她,“你说的都是真话?”
莲灯点头不迭,“我离开神宫不会走远,还在长安城里。夫人要是查出有假,随时可以找到我。我也知道只要国师想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