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夺接过本子,随意翻看了几页,眉心微蹙,“周易易小时候的日记?”
闻言,邓壬侧了侧头,视线微偏,原本以为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性质的胡言乱语而已,可是就在那漫不经心的随意一眼间,邓壬却瞥见了一行血红血红的字,无比狰狞,“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儿,我,不想活了”。
邓壬心头微凛,劈手夺过乔夺手里的日记本,“给我看一下。”
“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星期三,天气晴。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儿,我,不想活了!”
“一九九四年九月二十二日,星期四,天气阴。班里的黄明和刘兴亮说我是一个没有把爸爸妈妈要的小孩儿,是一个没有人喜欢的丧门星,我很生气的和刘兴亮打了一架,打掉他一颗门牙,真的好讨厌他,也很讨厌黄明!”
一页一页翻过去,一目十行,很快,邓壬就将日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二,天气晴。奶奶说,爸爸又要结婚了,是个比妈妈年轻漂亮的阿姨,可我觉得她是给白雪公主毒苹果吃的坏蛋皇后。天黑了,我好疼,我只是希望,爸爸妈妈还有我能永远在一起。”
皱皱巴巴的一页纸,到处都是红红黄黄的不明污渍,纸张边缘有齿痕,而且齿痕的形状和大小都非常不整齐,所以推测,应该是曾经被人以极其暴力的方式整张撕下来过,而且,还被刻意的揉搓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用胶水小心翼翼的粘了回去。
日记至此,戛然而止。
邓壬清越的眸色微微沉敛,抬头与乔夺对视了一眼,说道:“日记本里记录的都是周易易七岁到十岁之间的事情,所以,是周易易小时候的日记没错。”
大概是因为那时的周易易会写的汉字还不是很多,所以,有很多地方都是用汉语拼音代替的,更甚至于,直接用线条扭曲的图画来表达,但邓壬大体从那稚嫩的文笔之中,勾勒出了一个孤单落寞的小女孩儿的样子。
——二十一年前,周易易有着一段太过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抛弃,被据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抛弃,那种心境,犹如被背叛,足以将人伤到无法呼吸。
所以,那整整一个日记本,文字里充斥始终的几乎都是阴暗晦涩的心情,从七岁到十岁,恰好是她父母离婚到再婚那段时间,字里行间,满是无助和绝望。
“不对,有些不对劲儿!”乔夺俯身,修长的手指慢慢在笔记本上滑动,眼神随着指尖的滑动一起游移,最后停留在笔记本上最后哪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忽然就皱紧了眉头。
“天黑了,我好疼……这里,周易易想表达的是她心里难过的疼,还是另有所指的疼?比如说自残,更甚至是割腕自杀……所以说,这些红红黄黄的污迹,很有可能是周易易的血,而且,邓壬你看最后这句,‘我只是希望,爸爸妈妈还有我能永远在一起’,你不觉得很像是周易易的临终遗言吗?”
血迹!临终遗言!
邓壬心头一惊,十指指尖齐齐颤抖……到底是要有多悲伤多痛苦多绝望,才能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完全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大概就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三年前,她离开沈彦祈,只身一人飞往美国的时候,她也曾体会过这样的悲伤痛苦绝望,究竟有多痛,宛若庞贝末日,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倒塌,一张由疼痛,害怕,惊恐编织成的大网,从四面八方而来,设下重重天罗地网,将她的心脏层层包裹,再由八个人分别向八个不同的方向收紧网线。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锋利如刀刃一般的网线勒进心脏,瞬间,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她却无计可施,甚至,都无法张口喊一声“疼”。
那样刻苦铭心的疼痛,椎心蚀骨,生生用尽了她此生所有的力气,将她折磨成一具行尸走肉,此生此世,她再也没有力气可以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
再坚强的人,心里都一定有那么一些弱点,一触就碎,一碰就痛,再柔软的人,心里都一定有那么一处坚硬,千锤百炼,百炼成钢。
所以,有人说,爱一个人的感觉,就好像突然有了软肋,又好像突然有了铠甲,于邓壬而言,她的软肋和铠甲就是沈彦祈,可是有一天祸起萧墙,她的铠甲被刺穿,她的软肋也被硬生生折断,从此之后,疼痛就如魔魇,日日夜夜的折磨她。
她想忘,却始终忘不掉,于是,她渐渐变得敏感至极,稍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如受了惊的小刺猬似的,穿上一身铠甲,竖起满身的尖刺,戒备非常。
邓壬突然之间有些好奇,周易易的心境会和她一样吗?想了想,大概是不一样的,否则,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将背后暴露给了别人!
同样是受伤,同样是被抛弃,邓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周易易却始终渴望着爱与幸福,在心底,深深的渴望着。
——此世间,唯有爱与幸福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