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瞪泪眼,半晌,水龙头闸子越开越大,宋以朗越来越气弱,拧着几欲皱成山丘的眉头抱怨:“你再哭下去,容易把你爱哭的毛病遗传给他的。”
“那也是被你给惹的。”夏晓北抽出两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把鼻涕,指着自己的肚子:“你跟他道歉。”
宋以朗的脸应声一沉,随即看到夏晓北眼眶里有新一波的水光蓄势待发,默了一默,只得硬着头皮嘀咕:“行,我不该凶你。”
夏晓北立刻破涕为笑,抚着肚子道:“宝宝,粑粑知错就改,咱们一起给他手动点赞。”
粑粑?
宋以朗的嘴角猛地抽搐,“请讲标准的普通话,谢谢。”
“哪里不标准了?”夏晓北笑眼眯眯,“对吧宝宝,‘粑粑’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宋以朗:“……”
……
女人生孩子,等于是到鬼门关前走一趟,夏晓北早年流过一胎,如今又恰好跨在三十岁的门槛上,所以从怀孕之初,她的身体就牵挂着所有人的心,何况,产检的时候医生还警告过,夏晓北的骨盆狭窄,顺产的可能性非常小。
宋钲没有忘记,当年夏晓北的母亲文沁,正是骨盆狭窄导致的难产。都说母女的体质特别容易遗传,这件事无疑又给大家的心上加了一层锁。
越临近预产期,大家越紧张,反倒是夏晓北和宋以朗夫妻俩,比外人都要淡定无异。
夏晓北是否真淡定,joe不清楚,他清楚的是,自家老板的淡定完全是装出来的。
表面上对宋钲和蒋燕的求神拜佛嗤之以鼻,可背地里却让joe把南城大大小小的寺庙全部帮他找出来,而后他做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也是因为对夏晓北的不放心,别人家的孕妇通常是宫缩和破水后才去医院待产,夏晓北却夸张地在预产期前一周就住去医院。
而实际上,她是在超出预产期两天后的半夜里,才进的产房。
产房外很安静,因为这份安静,所以宋钲躁动不安的来回踱步声特别清晰,偶尔重新坐回蒋燕身边,没几分钟又站起来。
宣婷等着等着就靠在joe身上睡着了,joe搂着宣婷无法动弹,关切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宋以朗。
不知为何,宋以朗坐在距离产房门口最远的地方。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两脚平行地摆放,双手按在腿上,表情看起来同往日无异,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墙,似乎陷入了回忆。
joe猜测得不错,宋以朗确实陷入了回忆。
他先是回忆起了他和夏晓北的第一次见面。他十三岁,她十岁。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留在记忆里的也只有两个印象。
第一,是她的模样。
并非是她花容月貌令人过目不忘,也并非是他故意记着。而是因为,夏晓北从小到大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至少从外形来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十岁时长开些罢了,标志性的长发飘飘,十几年如一日。
第二,他很讨厌她。
蠢得要命的一个丫头,连他人的脸色都不懂看,硬要凑到蒋燕面前张口闭口一句“阿姨”,自以为喊得亲热,自以为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偏偏大人们还提及娃娃亲一事,只让他加剧对她的厌恶之情。
其实,她当时也察觉到他对她的不喜吧?否则为何,她对所有人嘴甜,独独不来热脸贴他冷屁股?
宋以朗禁不住勾了勾唇角——不过没关系,到最后,她还是主动贴上来了。
紧接着他回忆起的是,他们当初领完证的头天晚上。
原本陌生的两个人,突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知道她的紧张和害怕,所以他并没有碰她的打算。然而,她却一直翻来覆去,吵得他无法安生,想着反正两人的关系已然铁板钉钉,又都睡不着,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把事情办了。
然后……
宋以朗再次勾了勾唇——然后,不足为外人道也。
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但他从未如宋钲所说的那般打着鬼主意日后和她离婚。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即便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也完全可以相敬如宾地一起过下去。
他没料到只是,她竟然会走到他的心上。
在那三年的光阴里,静静地,没有一点声响地,一直走到他的心上,扎根,发芽,最后成长为参天大树,再也拔不走。
“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宋总出来了!宋总出来了!”
joe的声音在这时打断了宋以朗的思绪。
“什么宋总出来了!是护士出来了!”宣婷忙不迭提醒,joe连忙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改口道:“对对对!宋总,护士出来了!”
闻声看去时,宋钲、蒋燕、joe、宣婷四人都围上前去,宋以朗放在腿上的拳头紧紧地握着,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听着护士笑着道:“恭喜,女宝宝,六斤四两。剖腹产很顺利,母女平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感谢佛祖!”
“谢谢!谢谢护士!”
“女宝宝女宝宝!哈哈,我就说晓北怀的是个女娃嘛!”
“她们人呢?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她们?”
“……”
四个人七嘴八舌地各说各话,而宋以朗的脑中只不断回旋着护士的最后半句话。
很顺利……母女平安……
拳头慢慢地松开,宋以朗觉得他明明还没开始笑,可是唇角已经自动弯出了弧度。
够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