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朝露(八中)
发生在漳水河西岸的战事稀里糊涂地开始,随后就与开始一样稀里糊涂的宣告了结束。其结束的过程是如此的突兀和平淡,令很多一直关注着这里的眼睛失望至极。而更令人郁闷的是,由于当事双方的刻意隐瞒,外界连战争爆发和结束的原因都没能搞清楚。
旁观者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巨鹿泽根本没伤筋动骨。除了一直与张金称暗地里有交往的曲家堡莫名其妙的失了火外,交战双方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洺水和清漳二城是张金称在程名振外出时以大当家的身份强行接管的,接管时没遭到抵抗。而张家军退兵后,这两个县城又完好无缺地移交给了程名振。双方一退一进,配合默契,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内部调防,压根儿没发生过任何冲突。
至于张大当家为什么变得如此宽宏大量。坊间最常见的一种说法是,张大当家和程九当家之间仅仅是由于小人的挑拨而发生了些小误会。当两名豪杰碰了头,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讲清楚,误会也就消失了。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白费了半天力气,从此再不受大伙的待见。而张大当家和程九当家在经历了一场误会后,相互之间反而愈发信任。否则,张大当家就不会没等自己回到巨鹿泽,先命人把程名振的岳丈,扣在巨鹿泽当人质的三当家王麻子给礼送了出来。
在有心人眼里,这种说法当然经不起推敲。如果误会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楚的,张金称何必枉费力气将程名振调往河东?又何必兴师动众,几乎调集了手中全部精锐去围困平恩城。
可如果说冲突的起因不是一场误会吧,双方偏偏又没大打出手。各地派来的哨探们将洺水、平恩、清漳三县周围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血战的痕迹。唯一看上去有些异常的是,洺水城外那些收过秋的庄稼地被野火烧出了黑漆漆几大片。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草木灰可以肥田,庄户人家趁着天干物燥烧秸秆堆肥是河北一带常见的做法,谁也从中分析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关于战争的细节,还有一种说法是程、张二贼的部众本出于一处,对阵时大伙都下不去手。双方领军者见状,只好采取上古时代的方式,各派五名将领单挑。败者束手就戮,胜者全盘接受对方的兵马。结果程名振纵马横槊,连刺张金称麾下两名大将落地。第三名将领出面后,程名振故意跟他战了个平手。张金称见此,知道程名振是给自己留着面子,所以第四和第五场比斗就不打了,双方心照不宣地握手言和。
这第二种说法比第一种看起来更荒诞不经。传播者主要都是些有亲戚在洺水那边,春天时得过程名振好处。在穷汉们单纯的心思里,好人就应该百战百胜,当着披靡。程名振开荒屯田,赊借种子和农具给流民,让本来失去活路的流民们又看到了生存希望。这样的好人,自然不该给坏人欺负。否则就是老天不长眼睛,神佛都得了失心疯。虽然头顶上的漫天神佛一直不怎么清醒。
除了民间的这两种说法,在巨鹿泽周边各郡县的头面人物中间,另外还有一种很流传范围很窄,基本没人相信的描述。那就是,程名振与张金称的宠妾柳氏有染,给巨鹿泽大当家戴了顶绿帽子。张金称发现后,手刃了宠妾,兴兵找程名振问罪。但他当时气昏了头,准备得太不充分。而程名振又是个有名的九尾狐狸,发觉事态不对后立即回兵,先采用毒计断了张金称的粮道。然后又冒险派遣一支队伍杀向了巨鹿泽,直逼张金称的老窝。
出于能战的精兵都在平恩城下,巨鹿泽内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抗击程名振的报复。所以张金称不得不把一口恶气硬生生咽回肚子内,与程名振握手言和。从此后双方是麻秸秆打狼,两头害怕。所以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动谁,谁也不会再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另外一方。
之所以很少人肯相信第三种说法,是因为这种说法中漏洞实在太多。首先程名振的驻地不在巨鹿泽,他根本没机会跟张金称的宠妾勾搭。其次程名振的老婆玉面罗刹杜鹃在江湖上是个有名的大美人,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毕竟与丈夫一样青春年少。程名振没有理由放着水灵灵的鲜桃不啃,非到张金称家里偷那过了季节的烂杏子解馋。再次,也是最重要一点,这第三种说法的起源,最初都来自衙门里的小吏、差役、帮闲之口。。那些家伙平素都是些撒谎不眨眼睛的主儿,十句话里边至少有九句半为瞎话。相信他们的人,早晚会被骗得连棺材都买不起。况且,眼下巨鹿泽与官府的人势不两立,从官方嘴里说出来的话,还不是能怎么埋汰人就怎么埋汰人么?
“我就纳了闷了,他们怎么就这样悄么声地拉倒了呢?!”愿望得不到满足的人们望着远处的漳水河,好生不甘心。但失望没持续几天,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大事吸引了过去。八月初,清河县丞杨善会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带领训练了整整一年的郡兵渡过漳水,试探着攻向巨鹿泽外围的狐狸洼。
他本来打的是虚晃一枪,探明张金称的实力后立即回撤的念头。谁料张大当家正憋着一肚子的无名火没地方发,率领三万精锐迎头将清河郡兵堵在了野猪岭。双方激战了两天两夜没分出胜负,第三天早上,阵势刚刚拉开,程名振所部洺州军突然出人意料地加入了战场,自南方直插杨善会的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