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腹心之地乱了一场,却并没有打起来,对九姓而言自然是失算,但有得有失,他们的盟友黠戛斯却在大漠草原上连战连捷,竟奇迹般地逼近了回鹘王城。
称雄草原百余年的回鹘汗国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与阿热签订了城下之盟,输币,送公主,割地,封王,以此笼络阿热,两国暂时休兵。
咸安大长公主病逝后,按照她的遗愿葬于回鹘王城西南三十里的凤凰岭,仪制大唐和回鹘兼而有之,在陵地设山川护陵使,看护陵墓,在城内设宫守灵堂,设香堂,挂生前绣像,接受两国官民祭拜。汪氏和小茹兼任左右宫守令,左守令主持城内宫守灵堂,右守令兼任山川护陵使,看护陵寝。
汪氏病逝后,小茹接任左守令,迁居城内。咸安大长公主嫁过四任可汗,做过四任可敦,在回鹘地位崇高,深受各族军民爱戴。水涨船高,小茹的这个守令在王城也是赫赫有名。她正是凭借这个身份出入王城上流社会,为大唐收集情报。
李茂几次遣使接她回唐,她都不肯,并当着使者的面发下了“漠北不靖誓不回乡”的宏誓大愿。
但眼下情况又不比往日,此时执掌回鹘的彰信可汗,因连续败阵于属国黠戛斯,声名狼藉,地位一落千丈,野心勃勃的宰相掘罗勿趁机大权独揽。彰信可汗不满掘罗勿揽权,掘罗勿则恨彰信可汗占着茅坑不拉屎。两家矛盾随着天狼军屡战屡败,黠戛斯兵临城下而达到顶峰,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此刻协议虽签,黠戛斯大军却还在城外八十里处,安营扎寨,赖着不走。王城内人心惶惶,各国(族)商旅多已离城,少数滞留者也随时准备着撤离。
幽州节度使亲军右厢漠北总管陈慕阳在王城的公开身份是一名有点实力的河东商人,河东商人在回鹘境内很多,在王城也不少见,他的生意不大不小,经营的也是大路货,故而并不引入注目。引人注目的是他年轻俊朗的外表,时常进出守令的家,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好在回鹘的社会风气受盛唐影响较深,开放而包容,对男女之事并无特殊要求。守令未婚,陈慕阳在回鹘也无妻室,一对孤男寡女私下往来又不碍着谁,谁又去多理会?
陈慕阳照例向咸安大长公主的绣像拜了拜,上了香,然后接受守正的答礼,礼数完毕,二人坐于后堂用茶。
先照例交换情报,城内的情况已经很不好,这是二人的共识,但在撤与不撤上,二人的矛盾依然存在,小茹还是那句话,不到最后时刻,她绝不走,走了容易,再回来就难了。
“可汗秘密调兵进城。掘罗勿感到危险逼近,正与黠戛斯私下接触,王城形势险恶,我的意见,夫人还是暂时撤离。哪怕去凤凰岭小住几日,待事态平息了再回来不迟。”
“走容易,回来就难了,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
“夫人未免把事情想复杂了,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王城阴云密布,您出去避避,谁又会说闲话。”
小茹盯着陈慕阳,问:“真的只是出去避避?”
小茹的年纪已经不小,多年孤独、险恶的生活磨去了她所有的棱角的热情,她的一张脸尽管十分精致,却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像戴着一张厚重的人皮面具。她的一对眼眸尽管还明澈如水,却已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没有热情,清冷如冰。
陈慕阳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目光,回道:“我虽受命要请夫人回去,但夫人执意不肯,我又能奈何。”
小茹道:“我不为难你,你容我几天时间准备。”
陈慕阳出来对左右道:“还是在拖延,没办了,只好硬绑了。”
众人只能苦笑,得罪了小茹将来肯定有麻烦,但完成不了李茂交办的任务麻烦更大。两害相较取其轻,只能硬干了。
是夜三更,陈慕阳再次出现在守令府外,左右回禀任务顺利完成,府中卫士早被右厢收买,精挑细选的贴身卫士虽然忠诚,却远不是右厢的对手。
陈慕阳掀开马车的挡帘,打着灯笼朝里面照去,两名健妇夹着的女人是小茹本人无疑,目光清冷,面无表情。陈慕阳赶紧作揖赔罪,没有说话,挥手示意马车出城。
回鹘王城的面积很大,比长安还大,但规划的较乱,除了王宫周边,其余大部分地区都是乱糟糟的。三十万天狼军腐朽透顶,在与黠戛斯的争斗中连连败北,但论及祸害百姓却还是一把好手。那些散兵游勇在城里四处游荡,地方不敢管束,许多地区秩序荡然无存。
陈慕阳押着马车走不多远,迎面就遇到一队喝的醉醺醺的军士,他在城内费尽心力编织的关系网对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溃军是半点用也没有,不得已只得暂避锋芒。
车队进了临近的坊中,右厢安插在本坊的监事很快赶来,这些人非但耳目灵通,多半都是“能人”,很快就把车队带到一座幽静的大院子里。
陈慕阳请小茹下车安歇,小茹冷面不应,陈慕阳不敢强求,让人将汤水送上车。
派人到外面观望,欲待溃卒过去便立即启程,观望之人一时飞奔回报,惊慌失措,连声叫道:“不得了,不得了了,掘罗勿打开城门引黠戛斯进城了。”
回鹘宰相掘罗勿与彰信可汗的矛盾无法调和最终爆发了火并,掘罗勿内斗战败之后,孤注一掷,打开城门引黠戛斯进城“调停”。黠戛斯左帅王吉没靳率大军直入王宫,彰信可汗为免受侮辱,拔剑砍杀妻女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