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悦顿感事情有些不大妙,支度幕府一直掌控在李师古妻家裴氏手中,裴氏根基虽不及汪、王、李、方四大家族深厚,却也非等闲之辈,借着女儿的势把持支度幕府多年,李师古成年后,陆续从裴氏手中收回一些权利,一年前他让贾直言取代裴复为副使,将裴家由台前逼到了幕后。
陈悦现在充当着裴家在支度幕府利益看守人的角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李师古是尊重他的存在的,但是现在,陈英因小事被拿,陈悦感到大祸临头,他深夜去叩裴家大门,请示方略,在此之前李师古妻裴氏专程回娘家劝说父亲安心养老,不要再插手幕府事务,裴复答应了。因而得闻陈悦深夜来访,便推说身体不适,没有见他。
陈悦惶惶如丧家之犬,又求告到朱庸的业师、前郓州律法博士郑寿的门下,请其出面做和事老。郑寿心知此事沾不得,又不敢推拒,勉强走了一趟,师徒俩演了一出双簧戏,郑寿黑着脸回到家后便称病闭门谢客。
事件持续发酵,陈英的师友一个个被牵扯进去,眼看引火上身,陈悦一时昏招跌出,他先是让人带话威胁朱庸,没用后,又派人带着重礼去收买,朱庸留下礼单,却将礼品如数奉还,威逼利诱皆失效后,陈悦下了狠心,要置朱庸于死地。
但他位高权重,不屑与那些江湖人物来往,便授意找军中打闷棍赚外快的溜子帮忙,接受此任务的人觉得朱庸毕竟不是普通人,一棍打死了,只恐李师古追究下来难脱干系,欲待推拒,一则陈悦也不是好惹的,二来主要是怕坏了名头,便决定先礼后兵,他们将一只剥了皮的怀孕母鼠放进上街买菜的朱庸妻子的菜篮子里,吓得身怀有孕的朱夫人当场晕厥。
朱庸丝毫不惧,将那只死鼠拿到公署交给左右僚属观摩,眼见威胁不成,军中溜子这才下了下心,他们埋伏在朱庸从公署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见朱庸骑马至,便放了一箭,朱庸脖颈中箭,从马上摔下来。众人提刀上前乱砍,朱庸的两个随从力战而亡,朱庸亦倒在血泊中不能动弹,所幸一队逻卒打此经过,连声鼓噪吓走了刺客。
郓州的捕快后来在朱庸被刺现场找到了一块牙军右厢的军士腰牌,腰牌很快到了李师古的手里,李师古在中堂议事时当众将腰牌交给李茂,令其循着这条线索一查到底。
军中打闷棍的溜子,李茂见过一个,唐六,这些人拿钱办事,认钱不认人,因为行踪诡秘,却是防不慎防,李师古知道单凭李茂一人的力量难以彻查此事,便临时任命李茂为扬刀军右厢指挥使。
扬刀军是李师古的亲军之一,由亲贵子弟组成,除正军(中军)外另有左右两厢。扬刀军左厢驻守郓州城南,看守着李正已、李纳父子的墓地,右厢则是铜虎头的公开代号。所谓的指挥使只是虚职,并无具体执掌,但据此可以证明李茂的背后有铜虎头的支持,也意味着在办案过程中李茂可以有限度地调用铜虎头的力量。
铜虎头曾在侦办营田系案件中立下赫赫功勋,李方大闹节度使府后,李师古令铜虎头不得再参与具体案件侦办,致使李茂举步维艰,甚至身遭不测。
有铜虎头助阵,李茂如虎添翼,先翻出陈年旧账,勒令陈悦去职,陈悦毕竟跟李方不同,一旦去位便失去了一切权柄。他只是裴复操纵的木偶,裴复受到警告,不敢在插手支度幕府的事务,陈悦便失去了最强有了的靠山,只得任由李茂摆布。
明眼人都看出陈悦这座小土山距离崩塌只一步之遥,于是有冤的报怨,有仇的报仇,状告陈悦父子贪污受贿、骄横跋扈的状子如雪片一般飞入节度使府,李师古当众怒斥李茂,责令其限期严查,当众声言不论是谁,只要牵扯到陈家父子案子中都要一查到底。
虽然明知是在做戏,但李师古发怒的威严仍让李茂打了个寒颤,那一刻,他脑中竟一片空白,不要说骂他不敢还嘴,便是拿锯子锯了他,怕是也一动不敢动。
李茂尚且如此,其他僚佐更是战战兢兢,自无一人敢有反对意见。
李茂拿到了李师古的“尚方宝剑”,一头扎了进去,朱庸伤重,郓州政务暂有都押衙薛英雄代理,薛英雄的后台是郓州方家,方家家主方剂曾任平卢军都知兵马使,在军中威望极高,其子侄遍布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大有一呼百应之势,从情况看李茂查办的对象很有可能涉及方家,因此薛英雄和他治下的郓州州县官吏都不可信,不得已李茂只得派人将丁忧在家的冯布接了过来,从朱庸刺杀案入手彻查军中弊案。
冯布为能在丁忧期间被起用十分欣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查访,不久便将目标锁定在牙军右厢骑军第三都的一个叫姚六的队副身上,李茂恐走漏消息亲自带着青墨、摩岢神通和冯布埋伏在姚六姘头家里,惯于抹黑打人闷棍的姚六这回却挨了李茂的闷棍。
李茂将人转移到郊外的一所农宅,连夜审讯,姚六百般抵赖,软硬不吃。青墨见冯布审不下来,建议李茂调用铜虎头的人出手,被李茂否定了,铜虎头这把刀子太过犀利,运用不当很有可能会伤到自己。摩岢神通说:“姚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他兄弟如何如何,他是在等着他的兄弟救人。人若知有生的希望,便能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若让他开口,须得先让他绝望。某有一计。”
摩岢神通判断右军打闷棍的人不会太多,同在一个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