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和阿史那卑约定的会合时间是三月十二,为了让裴家兄弟把全部军马摆出来,李茂精心策划了这一引蛇出洞之计,以自己为诱饵诱导裴家兄弟实施围点打援。李茂要诱出裴家兄弟这条大蛇给阿史那卑打,裴家兄弟则以李茂为诱饵欲钓李昹、陈万春上钩,来一个围点打援,凭借地利、人和之势彻底打垮官军,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知晓李茂这一计谋的只有参军郑孝章一人,郑孝章劝过李茂,态度却并不坚决,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速胜的不二法则,裴家兄弟手上有两千军马,此番来救叶硕渡有一千五百人,按照常规动作来打,势必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且迁延的时日越长变数越大,毕其功于一役,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但李茂把自己当成诱饵风险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落个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的悲催下场,郑孝章因此劝李茂再三思,后见李茂决心已定,他便没有再劝,自古富贵险中求,高收益虽伴随的就是高风险。
除了郑孝章外,李茂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第二个人,现在看来这一切虽然有些冒险却都是值得的。
阿史那卑,突厥人之后,其祖先在隋唐交际时曾雄霸草原,威名赫赫。李唐王朝初饱受突厥侵扰,后经李世民、李治、武则天三代帝王的不懈打击,盛极一时的突厥王国土崩瓦解,一部内迁归附,一部西迁,留在草原上的部落也不复旧日之盛。阿史那卑家族内迁已有一百多年,他继承了祖先的姓氏,身上却已流着唐人的血。
为了赴李茂之约,阿史那卑特意为他的骑兵更换了装备,五百骑兵皆披重装,马亦披甲,五百重甲骑兵在叶硕渡北庄以南叶河以北的狭长地带展开集团冲锋,其势可谓排山倒海,对装备简陋、训练不足的匪兵从一开始就形成了碾轧之势。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屠杀。
奉命潜伏在叶硕渡北庄外的黄仁凡完成了导引阿史那卑进入战场的任务后,便开始执行他的第二项使命——率部救出李茂。李茂骑上了黄仁凡带来的军马,却并不急着离开,他留在战场观察形势,待看到裴家军在平卢军骑兵的冲击下业已溃不成军时,李茂决定直插裴家兄弟的指挥中心,虎口拔牙,一举捣毁裴家兄弟的战斗意志。
按照事先的分派,左右两队亲兵迅速出动,在一片混乱中逆流而上,直奔裴家兄弟设在叶硕渡东北角的大本营。
战场形势逆转如此剧烈,让自幼饱读兵书,但战场经验相对欠缺的裴家兄弟不知所措,人纵有千百般计谋,面对实力远胜过自己的对手,也只能哀叹失败的命运。
呆愣良久,躺在担架上的裴仁静含泪劝裴仁勇道:“天不助我,败了,撤吧。”
裴仁勇提枪上马,含泪道:“败了也要杀个痛快,这么回去,何颜面对战死的弟兄?”
裴仁渠拽着马缰劝道:“大小埔山还有数百精兵,兵精粮足,马儿又不能上山,咱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若此刻拼光了老本,将来拿什么复仇。”
裴仁勇重重地叹了一声,这才放弃轻生的念头,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奔还中军,欲取了图籍细软再走。裴家兄弟毕竟不是正规行伍出身,又无领兵经验,出战时中军竟未留大将驻守,一经大败,守卒纷纷逃窜,眨眼就成了空营。一众人赶到辕门下,望着空落落的大营,裴仁勇猛砸自己的脑袋,懊悔地叫道:“自以为是,我叫你自以为是,读了那么多书未能明智反倒读成了书呆子,还自诩什么韩信在世,李广重生,却是笨人下棋死不顾家。”
正自怨自艾,忽觉眼前一晃,多了一个人,却是个白须红脸赤目的干瘦老头,肩上扛着一杆薄薄的青龙偃月刀,正瞪着一双血红的小眼睛打量着自己。裴仁静一眼就认出这老儿正是两天前在河滩上杀的一干军将胆寒心惊的毛太公,急忙出言示警,要裴仁勇躲避。
老将闻言怪眼一翻,嘿嘿笑道:“你就是裴仁勇,拿头来吧。”大刀一翻,一圈白光映在裴仁勇座下的马脸上,那马儿见得寒森森的刀锋,忍不住一声哀鸣,前腿高高举起吸津津地叫了一声,撅的裴仁勇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裴仁勇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被毛太公这一戏弄顿时勃然大怒,夹马挺枪呐喊冲锋,裴仁静、裴仁渠齐叫不可,然冲势亦成,再难回转。
毛太公见裴仁勇杀将过来,哎呀一声怪叫,向后凌空翻了个跟头,盘膝坐地,拧转身体,将十八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向上一抬,却听得“嘶啦”一声怪响,裴仁勇的坐骑腹部被刀锋豁开一条硕大无比的口子,血未流出,五脏六腑先被挤压了出来。
裴仁勇“哎唷”一声摔趴在马下,磕掉了两颗门牙,不及他起身,一个精干的小卒翻着跟头跳跃过来往他背上一坐,冲着裴家军大喝一声:
“主将被擒,尔等不弃械请罪,还等着我打赏吗?”
主将阵前被敌军擒获固然令人震撼,那红眼老儿的恐怖一刀更是惊世骇俗,裴家军将士斗志全无,一个个目瞪口呆如泥胎木偶。躺在担架上的裴仁静强行挣扎起来,连声大叫:“裴仁渠,你还愣着干嘛,跑啊。”一旁发呆的裴仁渠这才回过神来,裴仁勇被擒,裴仁静奄奄一息,若是全军覆没,裴氏一族留在大小埔山上的亲眷怎么办,麾下的将士和依附他们的人又将如何?他双膝一夹马腹,坐下河东马长嘶一声猛地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