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手指用力卡住了小几,深邃的瞳仁里浮起一抹阴鸷。
韩嫣说出这番话并非想要挑拨离间,而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他从六岁就跟在刘彻身边,用刘彻的感情来支配自己的感情,用刘彻的快乐来营造自己的快乐早已成了韩嫣无法改变的生活习惯。他为刘彻周旋于朝政之中最了解刘彻的鸿鹄之志如何被这些所谓的“至亲”抑制扼杀,在他的心里刘彻没有年少轻狂,朝政改革也不存在循序渐进,他只信刘彻,只要刘彻做的事就是对的。
他的天子本是能够扶摇而上的大鹏却被这些像菟丝和荆棘一样难缠的女人所束缚。刘彻方才在谈话中提起太皇太后、太后和太主很快就会来干涉他与陈娇的争执,他明明应该是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帝王可偏偏还要在那些没有道理的女人面前伏低,他无奈又愤然的态度让韩嫣替他憋屈,替他难受!
都是因为这些手握重权结党擅政的女人,太皇太后、太主还有皇后,是他们让他的主上步步艰难,让他的主上挣扎痛苦,而刘彻的厌恶就他韩嫣的厌恶,刘彻不喜欢的他都不喜欢!
一个疯狂的念头一时间在韩嫣的心中升腾叫嚣:他不能让那些女人如愿,不想再让那些女人控制他的天子!
韩嫣刚才的话没有得到刘彻的回应,他以为刘彻一时被怒意蒙蔽没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急声道:“陛下,荣尊太主行事霸道权势极盛,皇后受挫她如何会善罢甘休放过卫姑娘?陛下难道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吗,那您……”
“韩嫣!你放肆!”
刘彻忽然一声断喝,起身怒视韩嫣目光冷得吓人,他拂袖冷声喝到:“朕平日太纵容你了,谁允许你枉论皇室宗亲!”
韩嫣本是一心为了刘彻没有多想,见刘彻发怒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僭越,诬陷宗室蛊惑天子,这个罪名传出去足够他人头落地。
韩嫣避席起身撩起月白色的长跑伏地叩首道:“陛下息怒,韩嫣僭越,请陛下恕罪。”
刘彻俯视着躬身跪在脚下的韩嫣,片刻后他的黑眸变得像极北的坚冰一样坚定锐利,他紧握双拳昂头吩咐道:“韩嫣,你退下。”
“喏。”韩嫣心里不是滋味,他不甘心刘彻的退缩,再起身的那一瞬间忽然又跪了下去,“陛下,那卫姑娘如何处置,还是要下臣将她送回吗?”
刘彻的眉梢一横,用帝王的口吻冷道:“朕让你退下!还是你想领一顿板子让人把你抬下去?!”
韩嫣抬头还想再说什么,看到刘彻那双威势逼人寒意透骨的眼睛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叩首道:“韩嫣告退。”
空旷的大殿里终于只留下了刘彻自己,他闭上双目眉心紧紧蹙起,最后冷言吩咐道:“来人,带卫女去朕的燕寝。”
椒房殿内陈娇搅动着手边的燕窝双目放空,她的脸色不太好,原本红润的双颊此时已经是一片暗色。
陈娇的无神和苍白让站在她身边的大寒看了心疼,小声提醒道:“娘娘,腹痛刚过去还是把红枣血燕窝趁热服下吧。”
陈娇垂下眼帘出了口气,低头饮了一勺燕窝在口中慢慢咀嚼,动作优雅却有些迟缓,显然她心不在焉。
大寒不用问也知道皇后是因为与天子上午在宣室殿争执的事烦心。
午间皇后才回椒房殿的时候面色简直阴的能滴出水来,那种压抑着排山怒火的气势让大寒初见时都吓了一跳,甚至那时整个椒房殿里没有一个侍女宦官敢迎上去伺候。整整一个下午除了她和前来探望的太主,椒房殿竟没有一个人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句话。
后来太主带着小寒离开,皇后午膳时只用了两口粳米便忽然摔了银箸,动怒引得她腹痛难忍,睡了一下才缓过去,醒来后似乎已经不生气了,可她仍旧心事重重,看起来更加沉默熬心。
“小寒回来了吗?”陈娇放下调羹问大寒。
大寒看了一眼门边的宦官,宦官摇摇头大寒会意回禀道:“还没回来,大概太主的问话她还没答完。”
陈娇沉默了片刻刚想问小寒什么时候被入宫的大长公主唤走,大寒便看着门外宦官的手势道:“翁主,小寒回来了。”
“让她进来,我有话问她。”
小寒才刚回到椒房殿就被陈娇叫入了内室,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想陈娇行过礼道:“禀娘娘,太主让奴婢给娘娘带话,让娘娘放宽心,万事有她在,并不会让娘娘吃亏。”
陈娇没有表态,只问道:“你去了这么久太主都问了你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小寒是今日跟陈娇去宣室殿的侍女,她和刘彻在宣室殿发生冲突之后事情很快传扬出去,大长公主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瞬间就安排了车架进宫。
大长公主了解自己要强高傲的女儿,她知道盛怒过后的女儿不会跟她诉苦哭诉,所以她甚至没有提起半个字的前因后果,只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了陈娇几句就让她去休息,反倒是把跟陈娇去了宣室殿的小寒浇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一遍。
“太主问了奴婢娘娘与陛下生隙的原因,奴婢一五一十的回了,太主很不高兴,发了脾气,带着奴婢去越信长公主那里找平阳长公主,质问她为何教唆陛下宠幸奴女挑拨帝后关系,还让奴婢指认平阳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那个是卫子夫,奴婢看了一圈都没有。”
陈娇冷笑一声,心说平阳公主怎么会傻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要把卫子夫带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