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梨如临大敌时,傅卿云突然发作,似有气无力地一拍镂空雕字字锦八仙桌,声音弱却气势足,又气又怒地说道:“你去给忍冬传话能传一个多时辰,我小小的梨蕊院得多大,才能让你走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我身子骨儿一天不好两天弱,你就打量我是个死的,赶明儿我死在屋里,身子凉了,你才进来伺候不成!”
凤梨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出来,流了一桌子,傅卿云原本可以躲开的,却是动也没动,任由半温的茶水流淌到袖子上,浸了一大块水渍。
凤梨本就因那晚的事对傅卿云心生畏惧,竟没察觉到茶水泼湿了傅卿云的袖子,听傅卿云言语中满是冷意,她因为心虚而惊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姑娘饶奴婢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贪玩才未能及时提醒姑娘时辰,求姑娘责罚奴婢罢!姑娘千万不要赶走奴婢,奴婢出府,可就没有活路了啊……”
傅卿云冷笑:“今儿个我是着凉发热,大夫又没能及时请来,你都能在外贪玩一个多时辰,若是哪****病得要死了,你贪玩个一时半刻的,不是要了我的命?你不给我活路,上赶着自找死路,却求我给你活路,天下没有更可笑的事了!”
凤梨一愣,早料到傅卿云变了,却没想到变得这么绝情,她口中喃喃道:“姑娘,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敢……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
傅卿云微微眯眼,漫不经心地问:“那我应该是怎样的?你如此说,我不是我了,可不是又在往死路上推我?”
凤梨心肝胆颤,死命磕头求情:“姑娘饶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愿意领罚……”
不大一会儿,凤梨的额头就和张嬷嬷的额头一个模样了,凤梨脑仁儿上的疼痛一直钻进心肺里,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傅卿云肯定发觉她是故意放任她睡在桌边上。谋害侯府千金的性命,小林氏是个要名声的,这么大罪,肯定不会保她。
凤梨后悔不已,她为什么要听忍冬的话自作主张凉着傅卿云?眼前浮现连翘死不瞑目的双眼,傅卿云与连翘那么要好都没有求一句情……
她瞬间掉进冰窟里,脑袋磕得砰砰响,口中胡乱说着求饶的话,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忍冬兴冲冲地跑进梨蕊院,看见小丫鬟们伸头缩脑朝正房张望,隐隐绰绰传来凤梨的哭声,她吓了一跳,快步走进室内,就瞅见凤梨使劲磕头,磕了满脸的血,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从额头流到下巴上,眼睛鼻子糊的全是红色的液体,像个恶鬼般,十分骇人。
傅卿云无视凤梨磕头求饶,掀起眼皮瞥了眼忍冬,忍冬的欲言又止落在她眼里,她轻哼一声,这丫头是在心里衡量如何做对自个儿最有利罢?
忍冬张口唤了声:“姑娘……”
傅卿云抚上额头,很不给面子地软倒在八仙桌上:“好吵!”双目一闭,便昏了过去。
忍冬的轻唤变成惊呼:“姑娘!”赶忙去扶傅卿云,顺便给凤梨递眼色,可惜凤梨磕头磕傻了,没反应过来。
张嬷嬷这时候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进来,喜气洋洋地扬声喊:“姑娘大喜,老夫人回府了!”
凤梨听了张嬷嬷的声音才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傅卿云晕过去,暗自庆幸,轻呼出口气,此刻再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和忍冬一同扶起傅卿云躺到炕上。
张嬷嬷进门见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极其悲痛地唤了声“姑娘”,一叠声吩咐:“凤梨留下伺候姑娘,忍冬去永和院禀报夫人传大夫。”
忍冬和凤梨应诺,忍冬退出梨蕊院,凤梨陀螺似的转个圈去了库房取熬风寒汤药的药材——她要让傅卿云看见她的好,不能被赶出侯府。
扁豆眼中闪烁着精光,等忍冬和凤梨离开后,跟在张嬷嬷身后伺候,做足小学徒的模样,又状似不经意地提醒:“嬷嬷,老夫人回府,夫人和各位姑娘都去迎接,姑娘不在,老夫人问起可怎么好?”
张嬷嬷想了想,便道:“这会子白檀不在,你去前院等老夫人问话,就说我刚说老夫人回府,姑娘就兴奋得晕过去了,老夫人一高兴,肯定不会责怪姑娘。扁豆,若是这件事你做好了,我给你提二等丫鬟,到时候你就能和白檀她们一般,风风光光和姑娘走在侯府里,那些婆子、小丫鬟们也要高看你一眼。”
扁豆暗暗撇嘴,她不要和白檀她们那般良心被狗吃了,等着倒霉呢,嘴上却欣喜地说:“嬷嬷谢谢您,扁豆一定不会辜负嬷嬷的期望!”
张嬷嬷点点头,嘴角的笑泛着阴冷,老夫人听了这种话才不会高兴,只会以为傅卿云故意在她回府时装晕,跟她天生犯冲呢!哼,等傅卿云失了老夫人的宠,看她怎么报那跪地磕头的仇!
至于扁豆会不会被傅老夫人责罚,那只能看天意了,扁豆就自求多福罢。
扁豆瞅了眼大炕,瞥见傅卿云的手指动了动,那个姿势是在说,去罢!
扁豆抬头挺胸,朝张嬷嬷福一礼,退了出去,傅卿云信任她,她一定不会让傅卿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