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苏反复回忆着那日清晨,在谢老夫人寝房里时,谢良媛声称从镯子上看到玉人的情景……
此时,撇开当时恐惧的心理,以旁观者的视觉去看,她甚至想赞一声:谢良媛,你不做戏子可惜了!
可她不明白,谢良媛如何知道夏凌惜被她制成了玉雕人?
就因为她太过相信这只小白兔的话,所以,小白兔红着双眼,瑟瑟发抖地说看到玉人时,轻而易举打开了她心头的恐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没理由,谢良媛一个闺中病女,平常连闺房都不出,如何会知道玉窖里的事?
必定,在她的身后有人在指使。
烛光摇曳下,周玉苏唇边的两块咬肌不时地抖动着,一脸的狰狞,钟氏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合适的劝慰之语,两人就此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猛风挟着一根枯枝打在了窗上,划破窗纱,瞬时,狂风侵进,卷起窗帘,力道之大,霎时让窗帘脱离钩环,狂舞中,扫落妆台前的胭脂水粉等一应用品,一阵“呯呯啪啪”脆响后,落了一地的狼籍。
仿若挑断了某根神经般,周玉苏猛地倾身坐起,迅速下了地,冲到妆台边,捡起翻打在地的妆匣,豆大的雨滴从破损的窗纱中打在她的脸上,水珠四溅,很快沿着脸颊蜿蜒流下,浸透了胸口,冰凉沁体,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痛快。
钟氏看到魔怔般的周玉苏,一时也不敢上前靠近,尽管她嘴里劝慰着,让她振作起来,可在她心里,其实已断定,周玉苏离疯不远。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猛地站起身,抱着妆匣连亲了几口,呼吸好象一下畅快起来,尽管她已然猜测到所有的一切是有人在暗箱操作,并且她亦笃信了谢良媛参与其中,但对整个过程,她还是有诸多的疑问,如今,福至心灵般,全部被她连贯解开。
“果然,一切与谢良媛脱不开关系……。”周玉苏舌尖舔了一下唇边溢出的血丝,烛光晃动中,那张如同冤灵的脸抽搐着,又象是被某中东西附了体般自言自语,“谢良媛骗我玉镯上附亲人的鬼魂后,我心生畏,夜里……看到镯子雕刻的名字,心里就埋下了恐惧的种子。中秋夜,野山参造假,不可能是梁婆做的,梁婆没这个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弄虚作假,那萝卜……。”
钟氏根本不敢看周玉苏的脸,她极力想听清周玉苏究竟在说什么,可惜雷声阵阵,掩过了一切声音。
“梁婆贪便宜,但中秋夜的宴席非同寻常,梁婆没有这个胆,就算谢府的人吃不出什么变化,但杨夫人是什么人?吃尽天下奇珍,指不定就吃过野山参。梁婆何必为了一时的利益,冒这么大的险……不错,不错,就连用萝卜制假山参这一局,也是针对我……。这个人,知道我对萝卜过敏。”
“梁婆死亡那夜,她早就窥探出我们的计划,在同一时间,在我的寝房里放了一个几乎与夏凌惜一模一样的镯子,那个镯子我明明已经打碎,突然再次出现,我必定心神不明,再看到上面刻着‘梁婆’二字,我……。”
想到那夜的裸奔,周玉苏身体剧烈颤抖着,那不堪的一夜,突然就脑海中清晰。
看着划破天际的光影,泪肆意而流,这是一个魔咒么?是上天的惩罚么?
她躲在了夏凌惜的背后,却不知身后还藏着一只雀儿,看着她这只螳螂捕获了蝉儿后,一举咬断她的四肢。
周玉苏的身份废了,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
周玉苏走到窗台边,猛地推开破损的窗页,任狂风暴雨侵透她的身体,股下浸湿,鲜血随着雨水渗出,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凸显的小腹,忍受着那里一波接一波摧枯拉朽的疼痛,不让自已倒下,眸光蜇向不远处的碧慧阁,阴阴而笑,“谢良媛,你很好,想不到你这只小白兔有这么锋利的爪子!”
钟氏见她沉静了下来,暗中咽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劝道:“苏儿呀,别淋坏了身子。”
周玉苏转身,挑了唇,神情平静,语声淡淡:“娘,您去回禀一下祖母,让她派府里的管事去一趟双缘拍卖行,就说,我要见他们。”
钟氏喜出望外,忙问:“是为了撤消案子的事?”钟氏如今不受谢老夫人的待见,随时都有可能被谢老夫人撤去她的内府掌管大权,如果她这次能劝说周玉苏撤案成功,在谢老夫人面前立了一功,自然能缓解谢老夫人对她的不满。
“是的,您可以跟老夫人说,您劝导有方,让我以谢家为重,忍下这口气。”周玉苏抿了一下嘴角,语气中的戏谑已然连掩盖都不屑。
“娘会在老夫人面前说,你深明大义。”钟氏焉能听不出周玉苏的口气,心里亦窝火,其实就算她不说,周玉苏也懂得,梁婆的案子这要是弄到台面上,官府将周玉苏列文通辑犯,这一查,或许把她祖宗八代的事都扒出来。
指不定,将来她想易容藏身都难。
周玉苏明明懂得这个道理,何苦又来探苦她?
周玉苏冷哼一声,她想和郑中希谈的,并不单单是撤消案子这事,更重要的是,她怀疑这一切的阴谋,双缘拍卖行参与了其中,否则,焉会那么巧,向府衙投出状子,代夏凌惜申冤?
仇恨到了此时,并不是退一步能换来海阔天空,如今,等在她面前的,就算是悬崖,她也要拽着大家一起跳下去。
但,钟氏在她眼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已不愿将她心中的计划全盘对她托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