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孕的消息尚未传遍未央宫,帝王却患了伤寒昏迷不醒。
“娇儿,娘知道你委屈,可……”刘嫖奉了太皇太后之命来劝慰阿娇,只是话说一半,连她自己都觉得苦涩难言。
阿娇自顾就着云芳的手呕得胆汁儿都快吐出来,没事儿人似的用帕子擦了嘴,对着刘嫖莞尔一笑,那笑容苍白得让刘嫖这般坚强的女子都觉心酸,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放在心尖尖上呵护的女儿成了这般模样?
“阿娘,我没事儿,只是不想见他。”阿娇说得确实是实话,除了不想见刘彻和害喜以外,她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日椒房殿内的争吵并未走出多远,可太皇太后那儿自然是得了消息的,才会特特遣了刘嫖来劝阿娇,毕竟帝后不和,那些言官定是又要生出许多的事儿来。
“上林苑那两个女人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收拾妥当了!”想起刘彻封得那两个女人,刘嫖就忍不住一肚子的火,“你皇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彻儿到时候问起,你就说是娘做的,他也不能怪你!”
“阿娘……”阿娇看着刘嫖怒气冲冲的模样,不自觉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心底漾起一抹暖意,只是刘嫖这般打算,却是万不能行的,“娘,上林苑那边阿娇自会处置,您别插手了,我现在有着身孕,彻儿也不好怪罪的。”
“对了娇儿,你怎么不去猗兰殿看陛下呢?”刘嫖说了许久才想起此来的目的,“娇儿,你外祖母觉得,你还是得去看一看陛下,那些旁的人,终归还是不贴心的。”
阿娇看着刘嫖为难的模样,终归于心不忍,松了口。
这世上唯一不分贵贱倾心对自己好的,也只有娘亲了。
那一日刘彻自上林苑风风火火地打马而回,到椒房殿同阿娇吵了一番便将自个儿关在了猗兰殿,第二日内侍寻去时他依然发热晕在了殿内。如今刘彻仍神志未清,太医不敢随意挪动,只好让他仍在猗兰殿养病。
只不过,如今王太后奉太后之命荣养于甘泉宫,他新封的那两位美人仍丢在上林苑,阿娇又不闻不问的,猗兰殿里只内侍宫人伺候在旁,看来确实凄凉了些。
阿娇近日害喜害得严重,这个她求了两世才得来的孩子真真不是个体贴的,是以被云芳扶着,脚步仍有些虚浮。
杨得意径自将阿娇引着坐在刘彻榻边,那苍白的面色以及紧皱的眉头毫无悬念的撞进阿娇眼底,她以为平静无波的心里,又泛起了些微波澜。
“太医怎么说?”
“陛下郁结于心,忧思难解……”
阿娇不耐烦的打断杨得意的长篇大论,“本宫只想知道,陛下什么时候能醒?”
“奴婢……不知。”
“不知?”
“太医大人说,陛□子强健,伤寒原不该绵延至此……”
阿娇杏眸淡淡扫过杨得意顾左右而言他的脸,掷地有声道:“你去把太医院的那帮人都叫来,本宫亲自在这儿等着!”
医者医人不医命,纵然阿娇将那些医官狠狠发落了一通,刘彻仍躺着,病情毫无起色。而依着那些医官的说法,刘彻脉象虽虚却不弱,若非要给这般昏迷找个理由,那只能是魔怔了。
提起魔怔二字,阿娇突然便想起了东方朔。刘彻砸了她的木芙蓉玉簪,后来又火急火燎的冲回未央宫来跟自己吵架,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
想到此处,阿娇直接令云芳备辇,也不禀太皇太后,直接便出了宫门,寻东方朔去了。
酒肆茶楼,东方朔向来是个随性的,阿娇也不多讲究,只带着他寻了处僻静所在,令云芳守在外间,直奔主题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簪子竟然给摔了?”东方朔实在不知,自己的表情还能变成这样,完全不敢置信的看着阿娇,眸中隐隐可见忧色。
阿娇被他这般模样看得有些犯怵,“难道彻儿此时昏迷,便是因为那簪子?”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以往的那些事儿,怕是会想起来……”
“什么!”阿娇一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东方朔。脑海里迅速回想起刘彻那日从上林苑匆匆赶回来时的神情,细细回想,那会儿刘彻似乎确实一脸的欲言又止,却在自己的冷言冷语中却步,他那日的容忍,也明显比往日更加的包容。如果他想起了那相互折磨的一世,阿娇突然不敢往下想……
“他若是想起来,对你只会是好事儿,何必那么惊慌?”东方朔似是想起什么,看着阿娇惨白的脸道:“你以为,刘彻对你没感情?”
“他连我死都不愿再来看一眼,难道这不是厌恶至极,又怎么会有感情?”现今想起长门宫里凄楚的岁月,阿娇仍会觉得浑身冰冷。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会让你重生……就是因为刘彻轮回之时,在阎君面前多说了些话。”东方朔皱眉深思了许久,“总之,那枚簪子便是刘彻给我的,他用那簪子锁住了自己所有的记忆,这一摔,真的什么都锁不住了……”
“他……为什么要我重生一世?”难道折磨一世不够,还要再来一次么?这话阿娇终归没能说出口。
“你可知道,在你重生前的那一世前,万世洪荒里,他就是你的夫君。”
阿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东方朔的视线的,只记得云芳来扶她时,神思恍惚的她喃喃念叨了这样一句话:“谁欠了谁都好,为什么不让他过去呢……”
她从来没想过,这宿世的姻缘纠葛早已深入血脉灵魂